八月十六日
几人于城外官道相聚,又于城外官道相别。
目送禁军离去,展昭转而问常武:“是大人命你来的?”
“是。”常武答话,又说:“大人接到黄公公传旨后便命我立时动身,务必寻着展大人你,并将皇上旨意告知。”
“我知大人昨日已到蓝屏,而李茂海将军昨日也到鱼丰县,离平津也就不足10里路程,昨天午时过后便提前来此守着,想着能碰到李将军,而后与他一起等候展大人或者一同去与展大人你会和,结果,李将军今早辰时才到,倒是与大人你前后脚,不差多少工夫。”
“昨日到鱼丰,怎么今早辰时才到平津,可是中间有什么事耽搁了?”展昭追问,此事确实不同寻常。
“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只是属下刚才也不好明问,只能稍后追查。”常武道,条理清楚,心思缜密且不动声色。
展昭点点头。又问他:“府上可安好?大人可安好?”
“府上一切安好,大人也安好,只是思念展大人你。”常武答话,又说:“还有一事。韩城之危已解,牛翩翩下月返京城。”
常武和展昭说话,赵初焰一句听,一句不听,可是这一句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展昭点点头,只道:“知道了。”除此之外,再无所表,反正从面上无法看出他的心绪。
赵初焰颇烦躁,拨弄着几缕碎发,心道:这“歪心”公子居然要回来了?真是讨厌,难怪前些天梦见他,估计是个预兆,啊,呸呸呸,什么预兆,狗屁的预兆!”她不仅胡思乱想,还自己跟自己翻脸。
“初焰!我们进城。”展昭唤一声赵初焰。
“哦!”她醒神答话,而他已经牵了她手。
之前离开平津还是两个人,两颗心,如今已是两个人,一颗心。
展昭牵手赵初焰,与她同入平津城。这平津城还是平津城,只是他们两个成为了“他们”。
闻此一幕,常武默而无声,不惊不喜,弃马择步行,跟随于两人身后,眼神不乱,面上无波无澜,
阔别多日,再见平津,赵初焰看哪里都喜欢,尤其是那些她喜爱的店铺,正计量着和谁,什么时候来大快朵颐,好好补一顿,忽听到叫卖之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不酸不甜不要钱啊!”
正馋嘴时候,展昭已经递钱,道:“店家,给我来三个。”
“好嘞,三个糖葫芦,给你挑大的,这是找你的钱。”那人先递糖葫芦,又递来钱。
展昭将糖葫芦给赵初焰,给常武,最后也给自己留了一个。
一面吃,一面走,赵初焰脚下如生风,毫不感疲累。
她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楼面,熟悉的牌匾,还有她喜欢的,那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临安街”和“鱼米街”。
终到“刑司衙门”。
衙门内外,一切如旧。
两个府外站值衙役看到博州公干回来的展昭,大喜,一个跑出来行大礼,一个冲进府通传消息:“展大人回来了!”
衙役跪地行礼。
展昭放开了赵初焰,上前一步,抬手示意衙役起身:“快起来吧。”
大虎,二虎,宁东这时候也从里面跑出来。
“展大人回来了,展大人你走了这么久,咱们都可想你了。”大虎的大脸似乎放不下他的笑容,可见他有多么高兴。
“弟兄们都在外面跑着,要不都要出来迎候展大人你。”二虎说道。
赵初焰好像是个透明人,还好她自己一点儿也不在意。
“都是自家弟兄,这么几天没见,你们倒跟我这般客气。”展昭说道。
大虎摸着后脑勺,呵呵笑两声,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他很想说可是又不好说。不过倒是明着暗着多看了赵初焰几眼。
“展大人,咱们就不缠着你了,你快去见大人吧,大人在书房等着你呢。”宁东边说边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心里藏着事,不过一定不是坏事。
“好。”展昭答一声,回头看看赵初焰,嘱她一句:“你随我一起去见大人。”
大虎,二虎,宁东三个人这时候规规矩矩地站着,三人都像是藏着什么猫腻。其实人家三个都已经知道了赵初焰的喜事,秦正和苏墨这段时间一直在张罗此事,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赵初焰也不多想,她只顾跟着展昭。
“展大人!常武差事已经办成,便下去休息了。”常武道。
“去休息吧。”
进了府,赵初焰忙问展昭:“怎么还要我一起去见大人?”
“你我的事情自然要先禀明大人。”展昭答道。
“哦。”赵初焰羞涩,可是她才不会推却。
秦正和苏墨此时都在书房,秦正在看书,苏墨也在看书。
书看得正入迷,忽听有人来报:“大人,展护卫,赵捕头回来了。”
秦正听罢,和坐对面的苏墨对个眼色,而后吩咐道:“快叫他们进来,再端些点心,蜜饯和果子。”
“点心,蜜饯,果子,都是甜物,大人今日心情甚佳啊。”苏墨说道。
“你不也一样吗?”秦正还嘴说道,一边整理着自己桌案,把一红纸书从一沓公文中抽出,放在了手边。
“心情好归心情好,可也不要贪嘴。”苏墨说道。
秦正白苏墨一眼,有种老人使脾气的意味。
很快,展昭携同赵初焰入书房,两人一着红色官袍,一着红色裙装,倒是看得秦正满眼笑。
展昭正经端正,赵初焰颇为拘谨,两人跪地,行礼道“属下展昭回来和大人复命,博州之事已经查清办妥。”
“属下赵初焰见过秦大人。”
秦正好好看两人几眼,见那展昭虽然端正,可是眉眼间已然有了牵绊,余光中全是身边人。而赵初焰拘谨归拘谨,可是也时时刻刻念着身边人,跟随他的一举一动,心意如初,情意更坚。
“你们两个先起来吧。”秦正慢慢吞吞说道。
展昭起身,看赵初焰一眼,便上前要和秦正细说博州之事。不过为秦正所阻止。
秦正说:“往日咱们都是先公而后私,今天例外,先私后公。”
展昭听罢,略略低头笑。再抬头时候只见满眼的浓情蜜意和坚定不移。他再看赵初焰一眼,和秦正说道:“大人,属下与赵初焰情投意合,愿与她结为夫妻,相守一生,还望大人成全。”
秦正听罢,心中万分欣喜,连呼三声好。“好,好,好。这桩喜事本府准了。本府和苏先生便是你们的证婚人。来,你们二人过来,看看这个。”秦正说着便翻开手边的那红色纸册。
展昭与赵初焰上前,双双去看那红色纸册,只见上面红底红字,字体规整,以男左女右之格式书写展昭和赵初焰姓名,另附以大段文字内容,其中有一段是: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鸾笙锁竹叶,凤管合娇花。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
赵初焰看懂了这是一封婚书。
“这是你们的婚书,我和苏先生已经签字留名做你们的证婚人,现在就差你们自己的签名了。”秦正说话时候,苏墨已经站在了他身旁,并且拿笔蘸墨。
展昭从苏墨手中接过笔,正正经经地在婚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赵初焰守在一旁,观这一幕,看展昭签名时候那般坚定,毫无犹豫,心中大为感动,又有万千感慨,一时间,倒是疏忽了眼下局面。
展昭已签名婚书,亲自递笔给赵初焰。不料那赵初焰早不掉链子,晚不掉链子,偏偏这种时候掉链子,根本不察他举动,毫无反应。
“怎么,不愿意了是不是?”秦正故意大声问她。
这么一问,那赵初焰当时就醒神了,眼中含泪,恨不得蹦起来和秦正说:“我愿意。”
说罢,她拿起笔,弯下腰,脸几乎贴住婚书,然后屏气凝神,一笔一笔书写下自己的姓名。
赵初焰写名字的时候,苏墨一副生无可恋的滑稽无奈表情,因为他可见识过赵初焰的那一笔字,一个个得就和苍蝇落地那般。
秦正倒没有太在意这个,反正婚书是他们自己的。
区区三个字,赵初焰写了小半天,手都酸麻了。
苏先生皱眉去看婚书,随即道:“今儿这名字倒是写得不错,虽说还是难登大雅之堂,但是总算是看得过去。”
“看来展护卫私下里是用了不少功夫啊”还是秦正看出了端倪。
赵初焰恍然大悟原来展昭那时候逼着她练写自己姓名便是这个缘由。
“好了,婚书已签,可是既然是喜事还得要大大操办,要让整个平津城家家户户都知道。”秦正说罢便看着苏墨,把说话权利给了他。
“我算了天气,最近三个月的黄道吉日一共有六天,都利你们。有10天后,就是本月26号,虽说日子好,但是只怕太仓促,不过也不是不可。还有下月6号,17号,27号。”
“十月里也有两天最利你们,是23日和28日。”苏先生原来已经算出了天气。赵初焰看这一幕幕,越发不得解,心道这两个半百人怎么这么神,难道真能未卜先知,若不是未卜先知,怎能将写好的婚书放在自己手边?而且似乎是提前算好了日子。
展昭思虑一下,快言道:“那便定在下月6号吧。”
秦正旁观在侧,听到展昭选择的这个日子,心想:这还真是心急了。
“那好。”苏先生道。又说:“展护卫,你前去博州的这些日子,咱们大人已经自掏腰包将你那青山小屋重新加固修葺了一遍。”
“是呀,等成婚后,你们就可以搬过去住了。”秦大人说道。
“当然,府上也给你们留着地方,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秦正又说。
“大人,翠翠可以还住在后衙小屋吗?”赵初焰问秦正,她还记着翠翠。
“你已嫁人,自然应该一切随夫,至于翠翠,她并未婚配,自然还可住在后衙小屋。”秦正道。
“你们两人这喜事本府还要禀明圣上,明日便往京城走一趟。”秦正道。
“大人,属下与你一同走这一趟京城。”展昭道。
秦正点头。
“也好。得我们赴京,想来圣上已经处置了博州之事。”秦正说起了公事,还真是一板一眼。
“博州之祸非一日之过,李福海之罪罄竹难书。”展昭说道。
“你且仔细说来。”秦正道。
……
待到展昭细细罗列出李福海条条罪过时候,秦正再也坐不住了,痛心疾首又满怀愤恨道:“博州实惨,李福海罪不可赦。”
“皇上会如何处置李福海?”展昭问道。
“难留全尸。”
“罪有应得。”展昭道。
“只怕那李郡公不肯善罢甘休,李福海是他的独子,他必定想法设法保住他。”苏先生道。
“是啊,李家家大势大,不得不防。”展昭也附和道。
“如果能保得住,李海福就不会被押缚京城。”秦正道。他看看苏墨,又看看展昭,说:“博州惨绝人寰,但是只凭着一个李福海就能在博州只手遮天了吗?别说李福海,就算是举整个李家之力也很难做到吧。”
苏墨只觉得背后发凉,展昭也意识到了什么,直视秦正,道:“这李福海,甚至李家背后还另有元凶。”
“没错!”
“那如今这是……”苏墨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可见这后半句话有多么凶险。
“弃车保帅,推一人出来扛下所有罪过。所以,这李福海不死也得死。”秦正道。
“那要不要追查下去?”展昭道。
“如何追查?”秦正反问。
“循线追查,总会有迹可循。”展昭道,他双眼灼灼,若是秦正此时答允,那不管对面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去闯。
“没用的。”秦正摆摆手,看上去无奈又无力。
“能不能查是一回事,查不查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还不到时候……”他这番话深沉,或许展昭和苏墨能懂,但是赵初焰根本不懂。
“好了,你奔波一路,明日还要走一趟京城,现在赶快回去休息吧。博州之事急不得!”秦正说道,前一句话是关心,后一句话是宽慰。
“初焰,你也回去好好休息。”秦正对赵初焰道。
赵初焰巴不得赶紧走,眼下,怕是饭点都错过了。
谢过秦正后,展昭,赵初焰走出书房。赵初焰偷眼瞥展昭,见他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知道他心牵博州之事,便说道:“你,你还在想博州的事?”
展昭转身,面对赵初焰,他愿意暂时放下心头那些烦扰杂事,只一心专注眼前人,只想着幸福的事。
展昭摇头,不是否认,而是回答,他说:“不想了。”
“事情再怎么复杂也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只是就像大人说得那般“急不得”。”
“是啊!急不得!”他眉眼温和带笑,他语气温温,全无刚才在书房的疾言厉色。他在意她的心绪,她的感受;这样的他如何叫人不痴心。
就在廊下,展昭牵住赵初焰双手,两人含情脉脉,眉目传情,相顾而无声,可这无声更胜过千言万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