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有点怕,但不至于到把人送走的地步。
毕竟这是祝宅。
哪有把主人赶走的道理?
沈清沅摇摇头,忽然又有点后怕,但说不出是哪里后怕。
“你刚刚去了哪里?”
祝怀砚已经解开衬衫扣子,衬衫大敞,露出结实有力的胸膛,肤色冷白如玉,慵懒闲适地靠在沙发上,颇有几分病态之意。
醒目的是胸口上的枪伤,以及她曾用匕首刺下的伤痕,伤口已经痊愈,但落下的疤痕再也无法消除。
“临时开了个小会。”
视线不自觉落到她如霜胜雪的肌肤,衬衫下双腿纤长雪嫩,脚踝处挂着银色脚链。
他看了两眼,又装作不经意地挪开。
薄唇弯了弯,弧度甚浅。
“想我了?”
明明是很平静的语气,莫名有些撩人,低低的嗓音摄人心魄,更像是故意而为之。
下一瞬,他从沙发站了起来。
沈清沅赶在他过来之前,匆忙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祝怀砚眯了眯眼,俯下身贴近她,目光透着审视,温热的呼吸隐隐拂过,连带她的面颊都有点热。
长指毫不避讳地钻进被子,探到沾染体温的衬衫,薄薄的布料下,肌肤温软。
指尖缓缓向上,轻轻揉捏,被她羞愤地摁住被子,就这么卡着,不上不下。
他眸底染上几分炙热,呼吸也有些紊乱,嗓音哑得不像话。
“没穿?”
沈清沅快要羞愤死。
“滚开。”
他低低笑了笑,吻上她明艳动人的眼睛,将她搂进怀里。
“在自己家里,不穿也没什么。”
沈清沅的脸烫得不像话,贴近他炙热的胸膛,微微起伏,心跳声响在耳边。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祝怀砚皱了皱眉,随意挂断扔到一边,理智也恢复了几分。
直起身子进浴室,背影清瘦挺拔,进去前回头看一眼沈清沅。
“一会儿我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两个小时左右,你早点睡。”
沈清沅松一口气,平躺到床上,不忘叫他:“你记得准备我的衣服。”
“不好意思,是我没考虑到这点。”他顿了顿,装作忘记又想起。
不过,回来确实是一时兴起。
-
夜已深,月辉倾洒在浩瀚广阔的大地,静谧安宁。
沈清沅是被吵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撑起身体,看到一脸无辜的祝怀砚,以及摔落在地上的玻璃水杯,支零破碎。
月亮的银辉镀在碎玻璃上,泛出微弱的光芒。
他扯动唇瓣:“醒了?”
沈清沅有些愤怒,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怀疑他是故意的,确定以及肯定。
“没有。”她忍不住生起闷气,背过身不看他。
身后的男人掀开被子,翻身上床,将凉气携进来,又厚着脸皮从后面抱紧她。
朦胧黑暗之中,沈清沅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紧紧拥着她的腰身,俊颜也贴上她的后背。
“你是在……害怕吗?”
疯子居然也会害怕。
她见过他很多很多面,唯独没见过他恐惧。
身后的男人微微一僵,闷闷开口:“没有。”
“在自己家,没什么可怕的。”沈清沅没了睡意,想起今天的嘈杂声,以及祝修文发火时的骂声。
祝怀砚故作轻松地轻哼:“自己家,才会怕。”
这也是他回来过很多次,却从不留宿的缘故。
是的,他害怕。
害怕那久违的噩梦,再度席卷而来。
害怕想起那个女人对他实施非人的凌虐。
上幼儿园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看到班上的同学,被爸妈笑着抱走,而他只有冷面的管家接送。
老师说过,没有人不喜欢优秀的人。
可为什么他的母亲不喜欢他,一定是他不够优秀。
所以他喜欢学习,也更努力地学习,源源不断地吸收这个世上所能教给他的知识,期待有一天能得到父母的认可。
期待有一天,那个女人能对他笑一笑,伸手抱一抱他。
后来,他病了,病得很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哪怕他失去行走的权利,像个废人一般坐在轮椅上度日,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依旧冷漠,甚至是厌恶。
尽管她厌恶他,厌恶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依然爱她,心疼她,会在祝修文囚禁她,在卧室里痛哭的时候,守在门外陪她一起哭。
再后来,他习惯了外人看他时的怜悯,也习惯了轮椅上的生活,一直到他再年长一些,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可以在白天自由行动。
可一到夜晚,特别是喝了汤药后,又会完全丧失行动力。
他意识到了吗?早就意识到,但他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他最爱的母亲,最心疼的女人居然是害他“重病”的人,所以他依然愿意吃药。
吃到连他都不愿意再欺骗自己的时候,鼓起勇气向母亲提起,能不能不喝药的请求。
自此,无边的噩梦开始。
非人的凌虐,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逼他不得不放下尊严,踩碎一身傲骨,一遍遍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她。
“妈……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我会好好喝药的,我会乖的。”
那个女人听到他说会乖的时候,愣了许久,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绝美的容颜在柔光下笑得狰狞渗人。
她骂他孽种,让他扇自己耳光,证明给她看。
他想活着,想要母亲的爱。
比起母亲的凌虐,自己扇自己耳光,似乎要轻松得多。
至于尊严……
无所谓了,他早就没有了。
他跪在玻璃渣上,膝上血肉模糊,抬起被玻璃划破的手掌,一遍遍扇自己。
咬着牙承认自己是孽种,承认自己不该被生下来。
可这是为什么呢?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不想喝药了,不过是……想要母亲的疼爱。
不过是想活着。
一直到他痛得昏厥过去,再醒来时,那个女人已经冷情地走了。
他艰难地从黑暗中爬起,血已经不再流,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到浴室,将身上的污血洗净。
认为洗干净了,就能欺骗自己,发生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他害怕。
真的很害怕。
被她在那个暗巷狠刺一刀的时候,他又怕又不甘心,怕自己就此死去。
那么,自己这么些年来坚持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所以在见到那抹艳丽的身影时,他倒在血泊之中,拼尽全力,狼狈不堪地哀求她,哀求她救一救自己。
他撕开血淋淋的伤口,放下所有的尊严,求她。
心里也早已做好,一旦活下来,就把她杀掉的准备。
没人有资格看见他这一面。
这样的恐惧,持续到他出国,没日没夜地梦到母亲化成鬼魂回来报复他,害怕祝修文对他的追杀。
他又怕又期待,害怕见到她,也期待见到她。
期待她回来报复他,最好把他杀了,死了就不会怕了。
可每每这么想着,脑海中又不断浮现那个叫沈清沅的笨蛋女人,睁着一双漂亮澄澈的眼睛看他。
“我不走,你会没事的。”
她说:“我会陪你的。”
他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时而会莫名地兴奋,时而又会郁闷到极致。
看了很多个医生,都没什么大作用。
恰好同一时段,有愚蠢的白人背叛了他,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人欺骗背叛了,精神才不正常。
唯有他自己知道。
一切的根源来自那个叫沈清沅的笨蛋女人。
她居然想陪他,陪一个早已面目全非的疯子。
每每想到这个,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发抖,兴奋的狂笑,笑到眼泪流个不停。
直到病情彻底控制不住,他便精心制造起囚她的牢笼,庄园的迷宫是他亲手画的,由园林设计师改装变现。
他爱极了捕猎的快感,庄园迷宫大功告成的时候,他甚至想立刻把她捕过来,这是为她精心打造的牢笼。
可又担心她会恐惧这样的他。
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她,他病情稳定多了。
最起码可以控制住情绪,不再莫名其妙发疯。
-
沈清沅温柔的嗓音打断他的思绪。
“我以为你的心是铁做的,不会害怕。”
祝怀砚低低地笑着,狠咬一口她肩上的嫩肉,一点也不留情。
在她挣扎的时候,将她搂得更紧,翻身将她压至身下。
黑瞳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空洞又寒冷。
“你知道我怕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