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永昌候府各处各院的丫鬟婆子小厮就忙活了起来。
海棠院是沈凌薇的院落。
沈凌薇一身白纱包胸襦裙,外着青色大袖窄肩织金锦银边的素白锦对襟绸衫,外罩青色色薄纱绣白梅纱衣。
头上乌黑的青丝梳成一个双蟠髻,一对通体碧绿透亮像要滴出水来的玉簪斜斜的插在发髻,耳朵上是同款同料的碧玉耳扣,就连手腕上也是同款的碧玉手镯,莹莹的绿衬的沈凌薇更是肌肤胜雪。
本就容貌出色,这样的打扮更添了几分清丽绝尘的气质。
沈凌薇本是户部侍郎沈家的嫡出二小姐,一次赏梅宴上遇见正值青年才华灼灼的欧阳文修,当时的欧阳文修不但是永昌候府的世子,样貌俊朗,才华在京城也是小有盛名,
沈凌薇对他一见倾心,大幽王朝对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只要心悦对方,就可以请中人去询问,如果双方愿意就可定亲。
欧阳文修也对明艳娇俏的沈凌薇颇有好感,加上也算门当户对,自古,高嫁低娶,永昌候算是比沈家稍高一点,算是老牌勋贵之家,沈家是新贵,根基浅薄一些。
唯一不满的是,当时顾老夫人觉得沈凌薇虽是嫡女,但是是排行老二,不如嫡长女稳重内敛更适合做一个侯府的宗妇。
正当迟疑不定之时,在长公主的一次寿宴上,欧阳文修和萧素素不知为何睡在了一起。
当时萧家得皇上器重,在京城很有威望,而萧素素又是萧家最受宠爱的幺女,萧家差点掀了永昌候府。
但事情已经发生,萧家绝不舍得送幺女去家庙,青灯古佛孤苦一生,只能同意两人婚事。
而永昌候府也不愿意娶萧素素,无他,文武不同路,萧家再势大,也是在武官的路上,而永昌候府世代以文入仕的,所以如果娶了萧素素,对永昌候府助益并不大,甚至,还有不少弊端。
永昌候以后的子嗣入仕,外家是帮不上的,也没有文官的门路,更甚者,文官,和军权在握的将军府结亲,皇家很难说不多加忌惮!
所以当时永昌候府和萧家都不太愿意结亲,只是都没办法。
而沈家眼见这门亲事不成了,便想作罢,毕竟沈家的家世也不愁找不到好的姻亲。
结果,沈凌薇去佛寺拜佛,不知怎的意外落入荷塘,身边也没有丫鬟仆妇,正好被前去拜佛的欧阳文修救了上来,两人衣衫尽湿的搂抱在一起。
当时京城都等着看永昌候府的笑话,一边是骠骑大将军,一边是沈家,两家姑娘都和欧阳文修有了肌肤之亲。
最后,萧素素和沈凌薇同日入府,萧素素为正妻,沈凌薇为平妻。
萧素素是真的不想嫁入这侯府,入了侯府也不愿伏低做小的伺候欧阳文修,而沈凌薇的温柔小意更得欧阳文修的宠爱。
虽然后来又有两房妾室抬进侯府,不过最受宠的还是沈凌薇。
此刻沈凌薇正温声软语的跟欧阳文修说道:“侯爷,尝尝这个水晶虾饺,是妾身新找来的厨娘做的,看是否和您口味。”
欧阳文修很是受用,咬了一口,鲜甜滑嫩,香气十足,不禁点点头:“不错,很是鲜甜。”
沈凌薇笑的更柔了,“那就不枉妾身费力的寻了她来。”
待欧阳文修用完膳,沈凌薇立刻挥手,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沈凌薇伺候着欧阳文修热毛巾净手,茶水清口。
“老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沈凌薇一边给欧阳文修整理衣袍一边柔声说道。
“有话尽管说就是。”欧阳文修抬着下巴闭眼说道,抬着双手方便沈凌薇整理。
沈凌薇眉目中闪过一丝光亮,“老爷,昨天大小姐已经受了教训,不然今日将大小姐放出来吧。”
欧阳文修睁开眼,脸上闪过厌弃,“那个死丫头忤逆不孝,连三从四德都学不好,一顿家法算是轻的,就你心善,还惦记她。”
沈凌薇心疼的的说道:“我虽然不是她的生母,也是她的长辈,大小姐没了母亲,有些礼数不知道难免的,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让大小姐出来吧,身上带着伤,又跪了一晚上,大小姐肯定知错了。”
欧阳文修笑着说道:“你啊,总是这么善良,真怕你被人欺负,好吧,既然你帮她求情,正好今日休沐,先去给娘亲请安吧。”
沈凌薇笑的很是温婉的点头。
永昌候府的上院,
老夫人一身绛紫色缂丝绣百子千孙图的斜襟圆领袍,通头白发用赤金如玉镶蓝宝的发簪固定着,左右是同一套的赤金蓝宝发叉。
老夫人用完了早膳正坐在软踏上闭目养神,旁边的催嬷嬷站在身后轻轻的帮老夫人揉捏着双肩,力道恰恰好,老夫人很是舒服的眯着眼,手里的紫檀佛珠慢慢的转着,珠串上的黄色穗子晃啊晃的。
一片宁静安详。
半晌,老夫人睁开微眯的双眼,眼神矍铄明亮,“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旁边的崔嬷嬷手上动作没停,回禀道:“昨晚在祠堂呆了一晚上,吃了些苦头,想来火气应该不会那么大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略有不忍的说道:“她在庄子上无人管教,性子确实有些乖张了,不调教一下,以后肯定要吃大亏的。”
崔嬷嬷嘴角微笑的说道:“您这是心疼了?昨天还是您要打的板子呢。”
老夫人笑骂道:“你这老货,现在敢笑话我了。”
崔嬷嬷笑道:“是,老奴该打。”
崔嬷嬷是老夫人自小一起长大的,后来跟着陪嫁道永昌候府,做了管事娘子,年级大了又是这上院的管事嬷嬷。
崔嬷嬷在这侯府是很得脸面的人,就连永昌候欧阳文修都客气三分。
“老夫人,老爷和二夫人过来请安了。”二等丫鬟冬梅进来福身一礼低着头禀告道。
老夫人和催嬷嬷对视了一眼。
老夫人嘴角添了一抹轻笑说道:“这沈氏啊,是个有些聪明的。惯会做人。让他们进来吧。”
“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了。”欧阳文修俯身说道,
老夫人面带微笑摆摆手说道:“好好好,坐吧,春芽,给老爷和二夫人上茶。”
春芽和夏荷是上院的一等丫头,在屋里伺候,秋菊和冬梅是二等丫头。
欧阳文修看老夫人面色有些倦容,开口问道:“母亲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老夫人叹了口气,和蔼的说道:“是睡的不太安稳,无妨。”
崔嬷嬷嗔怪的说道:“您老怎么还跟侯爷说谎了呢,”,说完看向欧阳文修说道:“侯爷不知道,昨夜子时老夫人才入睡,寅时就起了,方才还嚷着头痛呢。”
欧阳文修担心的起身上前问道:“可传了大夫前来?”
沈凌薇也是面带担忧的起身说道:“母亲莫不是为大小姐担心,头疾发作了?翠果,快去济世堂请了胡太医前来。”
翠果和红玉是沈凌薇身边的大丫头,一般出门带着翠果。
老夫人笑着摆摆手:“不用担心,不过是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待会喝点安神汤睡一觉就好了。”
欧阳文修面色不虞,带着些许怒气说道:“都是那个死丫头惹的祸。”
沈凌薇扯了扯欧阳文修的衣袖软声说道:“老爷,您看,要不将大小姐放出来吧,孩子肯定知道错了,再说,您不心疼,母亲和我还心疼孩子呢。”
老夫人也略带着恼的说道:“就是,你这当父亲的,孩子第一天回家就动家法,说出去不怕人笑话,还不快让人把孩子带过来。”
“既然母亲和凌薇都为她说情,那就先把她带了过来。”欧阳文修甩甩袖子说道。
沈凌薇高兴的看向自己身边的乳母李妈妈说道:“李妈妈,你去带人接了大小姐过来吧。”
老夫人挥手制止道:“算了,还是让崔嬷嬷这老货去吧,早上还打趣我,现在罚她跑一趟。”
崔嬷嬷笑着点头应着:“是,就罚老奴去。”
说完就躬身后退两步出了屋。
欧阳蕴还在睡着,太累了。
门“吱哑”一声,有人推门进。
欧阳蕴睁开眼,模糊看见一群人逆着光走了进来,在自己面前站定。
“大小姐,老夫人让请您过去,跟老奴走吧。”崔嬷嬷看了一眼大小姐身上的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昨晚上的动手的人下这么重的手?那鞭子是小少爷的,力道不大,但是动家法打板子的人怎么打的这么重?
欧阳蕴抬着头眨了眨眼,看清来人是一个老嬷嬷,圆脸,没什么表情。头发用银簪束着,穿着石青色交襟窄袖长裙,外着墨绿色领口绣祥云纹褙子。
崔嬷嬷?自己祖母身边的老嬷嬷?
“嬷嬷,不是我不想起来,是我真的起来不来,没有力气。”欧阳蕴有气无力的嘘声说道。
崔嬷嬷蹙了下眉,看着欧阳蕴不正常晕红的脸,上前探手摸了一下欧阳蕴的额头。
有些发热。
崔嬷嬷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扭头吩咐后面的粗使婆子道:“去,找个担架来,抬上小姐。”
欧阳蕴觉得,这个嬷嬷不错,没用轿撵,自己这屁股坐不了哦,于是真心到了谢:“谢谢嬷嬷。”
“老奴分内事,当不得大小姐谢。”崔嬷嬷微微欠身说道。
欧阳蕴趴在担架小脸皱巴巴的,疼啊,崔嬷嬷来,肯定是要带自己去祖母那。
欧阳蕴一边走,一边回想这副身体昨天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回来之后,在前院,自己给父亲刚磕了一个头,那个父亲没有一丝见到自己的高兴,反而冷着脸说,让自己嫁给九皇叔,沐亲王轩辕澈。
那个曾经轩辕国的战神,只不过去年一场战役,断了腿,成了残废,据说后来性情大变,不但性格古怪还暴戾无偿,市井传闻还伤了男人的根基,不能人道,所以心里有些变态,喜欢凌虐女人,对女人很是残暴。
民间八卦沐亲王晚上时有女人悲惨的呼喊声,半夜路过都会冷汗直流,汗毛直立。
在除夕宫宴上,皇帝给轩辕澈赐婚,娶永昌候府嫡女为正妻。
如果是在轩辕澈断腿之前,这个赐婚,永昌候府是很乐意,沐王府,在京城拥有的不只是权势,更是威望和百姓的爱戴。
可是现在轩辕澈断了腿,再加上坊间那些传闻,谁家女儿想嫁到沐王府啊?!
更不要说在永昌候府备受宠爱的欧阳若若,可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怎能接受这样一门婚事!
宫宴回府后,欧阳若若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沈凌薇也是愁的茶饭不思。
一方面是心疼女儿不想让女儿嫁到沐王府,另一方面,女儿已经得了那人的青睐,日后可是会飞黄腾达的。
谁曾想被当朝赐婚,还是那个轩辕澈,皇恩浩荡,不能拒婚,否则就是蔑视皇家。
永昌候府那些时日愁云惨淡。
后来沈家当家主母,沈凌薇的娘家嫂子来永昌候府做客后。
沈凌薇就跟欧阳文修提起了欧阳蕴,这个几乎京城人都已经遗忘了的人。
永昌候府的嫡长女。
欧阳蕴和欧阳若若都是欧阳文修的女儿,可是欧阳蕴那个女儿,欧阳文修早就忘到后脑勺了。
欧阳若若不一样啊,那可是欧阳文修捧着长大的,如珠似宝的,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女儿嫁到沐王府那个火坑。
难道还能是欧阳若若吗?
欧阳家养了她欧阳蕴那么多年,也是该报恩的时候了。
所以欧阳云到府后,欧阳文修通知她,要嫁到沐王府。
欧阳蕴虽然是在庄子上,可是也听说了轩辕澈的事情,自然是不愿意的。
何况,把自己丢在庄子上数年不闻不问。
现在赐婚需要永昌候府的嫡女去跳火坑了,想起自己这个嫡女了?!
欧阳蕴是萧素素一手养大的,萧素素出身将门,性格耿直,所以欧阳蕴也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
俩字。
就是不去。
哪怕老夫人出面讲情,日后再说。
欧阳蕴也梗着脖子不答应。
后来又传出欧阳若若昏倒的消息。
欧阳文修心疼的直跺脚,再看看就是不肯替妹妹出嫁的欧阳蕴脾气上来拿起屋里的鞭子就是一顿抽打。
衣服破了,血流了。
可就是不答应。
欧阳文修气急了,红着眼喊来家丁实行家法。
哪怕打的见了血,欧阳蕴也不同意。
最后老夫人出面让关到祠堂闭门思过。
等所有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跟着担架上下颠动的欧阳蕴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个欧阳蕴死的也太。。。。。哎,怎么说呢,一是没有父母教导吧,最重要的是,这个欧阳蕴是青春期吧?
死于青春期叛逆可还行?
怎么办呢?
欧阳蕴一边晃悠着身体一边想着对策。
很快就到了上院,进了院门,就是富贵花开的影壁,绕过影壁是一片竹林,两旁是雕梁画栋的连廊,两廊后面是东屋和西屋,连廊尽头是正屋,三间正屋,左右各带一个耳房。
欧阳蕴被抬进正屋放在地上。
欧阳蕴看了看屋子里的三个人,小脑袋拼命转动。
老夫人,小时候的记忆不多了,但是好像对自己不算坏,还总是给自己点心吃,昨天她也是出手帮自己的。
欧阳文修,算了,渣男一个,原主记忆里,这个男人对自己娘亲就冷冷淡淡的,对自己这个嫡长女也是漠不关心,这次可好,还想让自己替他的宝贝女儿去跳火坑。
沈凌薇,长得很漂亮,不过,自己昨天那么惨,她功不可没,再说了,身份上就已经是天生敌人了。
所以,欧阳蕴眼神锁定了唯一一个自己能争取人,老夫人。
“祖母,父亲,蕴儿错了”,欧阳蕴有气无力的说完,低着头不说话。
众人看着眼前满身血痕,脸色因为发热潮红的小人,都心有不忍。
老夫人点点头,忍着心疼说道:“错在哪了?”,小小年级脾气就这么大,以后可还得了。
欧阳蕴抬起头,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蕴儿不孝。”
老夫人挑了挑眉,这回答,中规中矩,没毛病,可是也没指向性。
欧阳文修甩了甩衣袖哼了一声,确实不孝!大不孝!
只有沈凌薇的眼神微闪,一丝不宜觉察的狠厉无人看见,那个小丫头居然无视自己?而且本来想着这小丫头在庄子上应该是养得不知天高地厚,昨天的一顿家法应该会让她害怕了,今日说些好话,恩威并施,就能让她点头应下和沐王府的婚约。
可是这个回答,算什么?
崔嬷嬷福了一礼说道:“老夫人,老爷,大小姐在发着烧。”
老夫人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儿子,眼神带着责备,那么重的家法,怎么是一个女孩家承受的?这要是打出个好歹,若若不是还要嫁到沐王府吗?
欧阳文修被自己母亲看的有些不自然了。看着地上欧阳蕴的样子,尤其是白色衣裙上黑色凝固的血,自己打的太狠了?
“行了,既然知道错了,就赶紧回去治病吧,崔嬷嬷,大小姐刚回来,你看看有什么短的缺的看着置办一下。正好,待会杜大夫来了过去看一下。”老夫人挥手说道。
崔嬷嬷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欧阳蕴,又看了看沈凌薇。
欧阳蕴有些纳闷,咋啦这是?不想伺候自己啊?
老夫人看崔嬷嬷的样子,不解的问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崔嬷嬷恭声说道:“老夫人,不知道把大小姐安置到哪个院子?”
屋里的登时气氛有些许尴尬,原来萧素素作为侯夫人,是住在主院的,也就把离主院最近的也是布局最好的云舒院给了自己女儿欧阳蕴。
萧素素在院里给女儿种满了花,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花种,但是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甚至有个开凿了一个小荷塘。
春天有迎春花,桃花杏花,夏天有满荷塘粉的红的白的荷花,还有连成片的碧绿荷叶,秋天有各色菊花和绣球花,冬天有一个九棵梅花树的小梅林,有红梅白梅,最稀奇的一株绿梅,还是外公送给欧阳蕴的礼物。
萧素素还请匠人在梧桐树下做了个秋千给欧阳蕴玩耍。
不过后来欧阳蕴去了庄子,沈凌薇又当家管了中馈,自然是将最漂亮的院子给了自己欧阳若若。
就连昨晚上和欧阳蕴一起回来的婆子丫鬟也只是暂时住在了一个闲置的下人院里。
所以现在尴尬的是,欧阳蕴回来了,但是她的院子被占了。人,抬到哪去?
沈凌薇面色有些尴尬的说道:“要不我让若若将院子腾出来给大小姐?不过若若她现在身体不适,可否等一段时间。”
说完看向欧阳蕴,眼神里有委屈的隐忍。
欧阳文修可见不得这个,大手一挥:“若若不舒服不宜挪动,将大小姐安置到清风苑吧。”
虽说安置大小姐是后院女主人的事,可是当家的侯爷说了话,可是比女主人还要有用。
沈凌薇垂下的眼眸中漏出得意。
老夫人不赞同的看了儿子一眼,清风苑,听名字也不是准备给女眷住的院子,是准备给侯府的小少爷住的,靠近前院,所以清风苑大是大,是后院东南偏僻的一个院子,布置的也谈不上精巧,跟云舒院根本没法比。
不过,一家之主话都说出去了,老夫人也不好落他的面子。
崔婆婆带着一众婆子抬着欧阳蕴走大路过小桥,走了两刻钟才到了清风苑。
欧阳蕴看着掉了漆的大门嘴角抽了抽,里面不会有蜘蛛网吧?
进了院子,欧阳蕴知道自己想多了,虽然破败了点,但是院子是每日有婆子洒扫的,所以大致上还是干净的。
不过进了正屋,欧阳蕴提着的心算是死了。
黄杨木的家具,圆桌,方凳,衣柜,四折山水屏风,颜色都已经灰扑扑的,就连幔帐也是青蓝色的。
别说没有侯府嫡小姐的气派,就连一般闺阁小姐的雅致都没有,简直简朴的没眼看。
欧阳蕴看着崔嬷嬷。
崔嬷嬷面上是没有什么表情,不过眼神里也有些无奈,这简单的还不如自己的卧房了。
崔嬷嬷咳了一声开口道:“大小姐,先在软榻上歇息下,老奴这就派人收拾一下。”
“姜婆子,你去找沈夫人,就说大小姐这里需要一套适合大小姐的家具,要还有垂花罗莎幔帐,一应新的铺盖,一套甜白瓷茶具,四盆兰花,两套幔帐,两套窗纱,请了师傅一并过来按好。”
姜婆子躬身领命下去。
“齐婆子,你去把小姐带回来的下人都喊了过来,以后在这清风苑伺候。”
齐婆子也领命下去。
崔嬷嬷在府里说话是很有分量的。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姜婆子到海棠院的时候,二小姐欧阳若若也在,母女俩正在说话,听到是上院的人过来,沈凌薇忙唤人进来。
“禀夫人,崔嬷嬷说让老奴来领一套大小姐的家具,并垂花帐,幔帐,窗纱等物。”姜婆子弯着腰垂着眼说道。
沈凌薇面上的笑容不变,说道:“是我的不是了,早该给大小姐预备好了的,李妈妈,你带江妈妈去库房拿吧,就和若若的一样就行,可不能亏了大小姐。”
说完看了李妈妈一眼。
李妈妈点头和姜婆子退下。
“娘亲,她一个乡下来的,怎可和我用一样的?”欧阳若若上前娇嗔的抱着沈凌薇的胳膊说道。
欧阳若若和欧阳蕴同岁,今年都是十二岁,在这个朝代,十二岁就可以相看人家了,等到及笄之后就可以走六礼论婚嫁。
欧阳若若长相随了沈凌薇,皮肤白皙,柳叶眉丹凤眼,眸光顾盼尽是娇媚,鼻翼小巧,朱唇似樱桃,因为才十二岁,还为完全长开,身材还是纤细单薄些。
沈凌薇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脸说道:“你傻不傻,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春天用紫色的不够明亮,将屋里的布置都换成了浅绿色吗?那紫色的就给她用不就好了,和你用一样的东西,我也没有偏心。”
欧阳若若这才抬着精巧的下巴说道:“那还差不多,”
不过想到了什么马上娇嫩的小脸焦虑的说道:“娘亲,她真的会替我嫁给那个废物吗?万一她不肯怎么办?”
越想害怕,“你看她昨天的态度,都被打成那样了还不同意,万一她誓死不去,那我不是要跳火坑了?娘亲,你想想办法~~~”
沈凌薇伸出白皙娇嫩的食指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语带责备的说道:“那你昨天还让人下死手的打她,就不怕把她打死了,没人替你了?”
欧阳若若不在意的说道:“我是想让人狠狠的打她,打怕了自然也就同意了,可谁想到一个乡野丫头骨头还挺硬。”
沈凌薇给你女儿整理着头上的发钗,“若若,你不要管这些事,为娘自然会安排好,你只要和三皇子好好相处就行,最近三皇子可有约你?”
欧阳若若漂亮的小脸有些羞赧的点点头,“嗯,三皇子约我三日后去皇觉寺拜佛。”
沈凌薇嘴角翘起,“那你再去做两身新衣服吧,顺便去金楼买两套首饰。好好打扮,娘亲这辈子荣华富贵就靠你了。”
三皇子可是皇后嫡子,如果日后能够荣登大宝,那自己女儿就是一国皇后了。
欧阳若若开心的离开了。
没人注意到,窗外的海棠树密密匝匝的树叶晃动了一下,一个黑影眨眼消失。
侯府到底是有底蕴的,下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不过一个时辰,清风苑正屋不说脱胎换骨,也是焕然一新吧。
家具是鸡翅木的,翘脚雕海棠花开合圆桌加一套的四个鼓凳,上摆着一套甜白瓷绘喜上眉梢的釉下彩,幔帐换成了淡紫色加银色流苏,窗纱也是透光度很好的缈月绡,床上罩着的事淡紫色的垂花络纱帐,床上也是新铺的三层绸缎褥子,被子是秋香色绸被。
看着很是不错,前提是没注意到桌面上重物砸出的小坑,茶具应该是一壶四杯,可是这套只有三只,紫色幔帐很好看,轻薄缥缈,可是下方有隐约的点点茶渍,窗纱也很好,就是有几个灯花崩的小窟窿。
欧阳蕴看着这特意为自己置办的一应家具软帐,皱着小眉头,不解的看向崔嬷嬷小心的开口道:“嬷嬷,咱们永昌候府现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吗?”
崔嬷嬷的嘴角直直的僵在那里,思忖一番说道:“不是。”
欧阳蕴看看屋子,看看嬷嬷,再看看屋子,看看嬷嬷。
崔嬷嬷也觉得脸上有些尴尬,这毕竟是自己让人去拿的,可是这拿来的什么东西?!
大小姐会不会觉得是自己的意思,自己是老夫人屋里的,会不会觉得是老夫人的意思。
大小姐问是不是侯府揭不开锅,怎么回答,是?等大小姐去了别的院子,谎言自然就扯破了,那自己就是欺主。
可若说不是,那就是侯府有钱,可就是不给嫡小姐花,还是自己操办的,代表老夫人操办的。
这个沈氏,真真是,聪明的糊涂!
气氛正尴尬,门口婆子喊道:“杜大夫到。”
崔嬷嬷神情微松。
只见一个婆子领着一个望之六十有余,须发皆白,一脸慈悲相的老者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十来岁背着医箱的小药童。
催嬷嬷上前客气的说道:“杜大夫,烦请您帮我们大小姐诊看一下。”
杜大夫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说了一句:“都说沈夫人贤德,果然啊,我记得府上二小姐屋里也是这去年最流行的紫罗兰罗纱帐呢,当时老夫还不小心撒了一杯茶这纱帐脚。。。。。。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