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节哀”
随着殡仪馆工作人员话音落下,一个黑色描金的骨灰盒被递了过来。
陆令颐看似神色如常的接过盒子却在助理来接时微微侧身避开。
如果这时周妈在肯定会看出她的情绪低落,可惜现在她只能安静的躺在这小小的盒子里。
回到陆宅,丝线般的秋雨把通往主楼的长廊打湿,细碎的雨伴随着被吹落的红枫叶让原本看上去整洁古朴的园子凌乱了起来。
把骨灰盒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供台上,点香,祭拜,陆令颐的动作利落干练,一如她在外稳坐陆氏集团的样子。
只是在对上黑白照中女子眼睛时她眼底还是难以克制的流露出一抹落寞。
继祖父去世后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也离她而去了。
陆令颐出生在一个颇为荒诞的家庭。
作为京市最有名的百年世家,陆家传到她手里已经是第四代了。
和很多世家豪族一样陆家也有些个不事正业的子孙后代,只是很不幸的是她家这个刚好是她的父亲。
毕竟是作为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培养的,为此陆老爷子也就是陆令颐的爷爷还为此气恼了许久。
可奈何她父亲的风流浪荡像是骨子里生出来似的,最后两人只好都各退一步。
祖父不再要求父亲学习管理家族事务,父亲也按照祖父的要求和另一个鼎鼎有名的世家联姻。
婚后陆丰瀚也着实老实了一两年,直到陆令颐的出生他才彻底放飞自己和那位联姻的妻子各分东西,美其名曰开放式婚姻。
有了新的继承人人选后的陆老爷子也不再多管,给了些股份资产让他滚的远远的。
于是从陆令颐牙牙学语起一副“陆氏继承人”的担子就落了下来。
所幸她没有遗传到她爹那不着调的性格,似乎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做什么学什么都完美的让人挑不出错来,就算是最严厉的老师看见也只有称赞的份。
可是慢慢的她身边的人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特别是对她期望颇重的陆老爷子。
那时她才六岁,但已经天天和各种账目作伴,各种语言礼仪也不在话下,就连乐器也学了两样,可以说是个神童级别的人物了。
可越完美就越不对劲,比起孩子陆令颐更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就跟她弹出的钢琴曲一样,标准有余情感不足。
叫来心理医生一看才发现她患上了情感缺失症。
知识礼仪可以学,可情感却需要感受和模仿,像她这样一个在规矩教化中长大的小孩又如何知道爱是什么个模样。
周慧就是这个时候来到她身边的。
过了许多年陆令颐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天她再一次完美完成课业后被陆老爷子撵到了花园散心,虽然她不知道花园里有什么好逛的可她还是听话的去了。
没走多久就看见了蹲在花墙边上捡着花枝的周慧,那时她怀里抱着一大捧刚刚被园丁修剪下来的黄色蔷薇花。
看见自己的出现她也不像其他佣人一样诚惶诚恐,反而捏了一朵怀里的花递到自己面前。
那一刻蔷薇花略带苦涩的花香萦绕鼻尖,明亮的黄色在太阳下像是在发光。
第二天那抹亮色就出现在了她的书桌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从花园被调过来的周慧。
此后她逐渐开始像个“正常”的孩子,喜欢穿明黄色的连衣裙,花园里的蔷薇花墙前也多了个秋千,甚至睡觉前看的书也从晦涩难懂的专业书变成了带着插画的童话书。
时光流转,她从稚嫩的孩童慢慢长成了能独挡一臂的陆氏掌舵人。
自从她20岁商学院毕业正式接管陆氏集团业务后也有过许多质疑和恶意的声音。
连带着父亲这些年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也一一找上门,甚至还有好几个私生子自诩自己才是可以“继承大统”的男丁直接闹到了陆老爷子面前。
可惜陆老爷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叫人撵了出去,随后更是直接声明陆氏集团只有她一个合法继承人,加上陆令颐的雷霆手段抓了几个进去,这些个私生子才逐渐消停下来。
而内忧外患的这些年里周慧也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不知不觉已经二十多年。
在这些年里她逐渐了解了周慧的过往。
周慧并不是她的本名,早在12岁的时候她就被拐卖到了一处偏僻的山村,接下来便是噩梦般的十年。
在这十年里她被迫生下三个孩子,流产的次数更是记不清,身上的伤疤重重叠叠基本没一块干净的地,这也是这些年再热她也坚持穿长袖的原因。
经过这十多年的折磨她早就记不清自己本来的名字,更不知自己家在何处,好不容易被解救了出来也只能在警察的帮助下办理了新的身份证明开始磕磕绊绊的在这个陌生的社会求生。
幸亏她本身是个坚韧顽强的人,哪怕经历了那些事情后也只是迷茫了一段时间便开始学着融入现在的社会,哪怕是做临时工也做得兢兢业业,很快就因为踏实能干在家政圈子里有了不错的名声,最后被慧眼识珠的陆家管家挑选进了陆氏庄园工作。
可惜虽然这些年陆令颐一直小心的给她调养着身体,但架不住年轻时身体的亏损周慧还是没能长寿,才刚过60岁没两年就去世了。
夜里陆令颐难得的失眠了,她习惯性的下楼来到主楼一楼东侧的房间。
一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花香便裹了上来。
是她和周妈最喜欢的蔷薇花香。
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一如周妈在的时候,床头柜上还摆着陆令颐从小到大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嘴角眼底永远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只有在周妈身边她才会露出这样没有防备的笑。
斯人已逝,唯留叹息。
陆令颐抱着还带着些许气味的被子才觉得心里没那么空落落的。
正当她缓缓陷入睡眠时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