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早晨，五点多天已明亮。

    板胡镇通往张郭村的乡镇大路上，姚国柱骑着摩托车，加足马力赶往镇政府开会。千万不能耽搁这次表彰大会。对他来说太重了。谁都知道，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这样的职位，在当下是多么的重要。

    多少人请客送礼，都得不来这样的肥差。

    他，作为村书记提升到镇政府，那真的是一职难求，一步登天。工作得来不易，他废寝忘食。走南闯北，刨根问底，甭管你躲到哪里，只要违反计划生育，姚国柱不惜自掏腰包，也要将你抓回来接受惩罚。

    按理说这么个旗帜鲜明的乡镇领导干部，应该得到老百姓颂扬才对。事实恰恰相反，板胡镇的老百姓但凡知道姚国柱这个人名字的，没有一个人不在背后诅咒他一家老小。

    为什么？

    他干的可是让人家断子绝孙活计。

    姚国柱才不管那一套，只要领导认可，管你什么谗口嚣嚣。

    穿上西装，搭上领带。口袋里装上一盒硬中华，打开，抽出一支，犹豫片刻迅速装回去。四五十块钱一包的香烟，哪里是他这个计划办主任随便抽得起。招待人，还差不多。哪怕是人家送的，他都放到代销点给他卖掉换钱。

    骑着摩托车，一路吹着小曲。

    脑海里，一遍遍遐想着，今天会有什么领导来参加这次表彰大会；他会拿到什么样的奖项回到家；老婆孩子又会怎么因为他得到升官发财机遇，而为他热烈庆祝......努力，没有白费。得到领导的肯定，是姚国柱无上光荣。

    想着想着，心里美不胜收。

    “嘭......”

    姚国柱脑子嗡的一下，腾空而起。紧接着，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从骑在路中间艾斯形游走，忘乎所以。

    同方向行驶一辆小汽车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躲避，将姚国柱从背后撞飞十多米。连人带摩托车，“噗通”从空中摔下。开小车的人见势不妙，将车开到姚国柱摔倒的位置打开车窗朝外边看一看。

    只听得有个人说：“哥，不好了，被撞的人脑浆都出来了！”

    “啊......”

    幸好，小汽车保险杠被撞歪，其余，没受多大影响。

    开车的人叫郑达海，从东海市回老家。

    遇到这样的事，在东海市肯定先报警，或者叫投案自首。在农村，大清早马路上撂棍子砸不到一个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证无据，不如一走了之。郑大海正在想着，弟弟又开始催问他：“怎么办啦，哥？快拿主张啊！”

    “一条路，逃！”说时迟那时快，郑达海一脚油门猛踩，小汽车掉头就走。

    碰到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思走亲访友。赶快找一家离这里远一点的修理厂，把小汽车修好了再来。主意已定，郑大海手握方向盘，掉头就走。按照他的思路，去找他认为合适的修理厂。消除小汽车上隐患痕迹，来个死无对证。

    嘿嘿，在农村，那一回他还真的逃过一劫。

    姚国柱就惨了，一个多小时时后，才被上街买菜的小商贩发现。

    郑立秀放下肩上挑的小青菜，她走过去瞧一瞧。

    我的妈呀：这人，不是到我们家拆房子，抓我们家儿媳妇的计生办主任么？哈哈哈，报应啦！一阵欣喜，心里诅咒，脸上展现出甜甜的微笑。那种幸灾乐祸，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他不知道把姚国柱撞成这样的人，是他们家在东海市定居的两个侄子，一个叫郑大海，一个叫郑国强。两个侄子，连夜从东海市赶路，打算在天亮之前赶到他们家。

    谁知道，他们已经开过去姑姑家向北的一条小路，直奔板胡镇开来了。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和姚国柱撞上。和两个侄子闯了祸一样，姑姑郑立秀挑起蔬菜担子就走。

    姚国柱是死是活，郑立秀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死得干净切底，生怕他再活过来祸害人家孕妇。想起自己媳妇为了生二胎，逃到远在河南的娘家，被姚国柱一个人摸到哪里，将媳妇带回。

    好歹，媳妇生下第一胎苏晓蕾送到和尚庙，第二胎才生下孙子苏晓刚。

    送走苏晓蕾，生下苏晓刚，苏云飞和谢何平夫妻俩内外交困。

    夜以继日打工赚钱，补贴家用。白天上班，夜晚做点烧烤小买卖。日久天长，积劳成疾。在苏晓刚十四岁哪一年，因为了逃避执法大队冲摊，开车闯入护城河不幸意外身亡。

    可以说，她郑立秀儿子苏云飞一家，不是因为姚国柱前翻后起刁难，也不会落得今天家破人亡的局面。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今天，当郑立秀看到往日的仇家暴死大马路，她开心的笑了。

    给他叫什么人抢救啦！

    这种人罪该万死，救了他，就等于更多的家庭妻离子散。善恶终有时，黑白总会明。郑立秀挑起菜担子，一路上，脚下生风，直奔板胡镇菜市场，赶集才是她当下任务。

    对马路上见到姚国柱一切，只字不提......

    姚国柱死了，他的鬼魂进入阴曹地府。

    一番审问，得知在人间绝世做尽。六道轮回，他只能进入畜道。无法再来世投胎做人，通过畜道筛选，姚国柱进入狗的模式返回人间。他儿子姚向阳在东海市创办钻石加工设计公司，成为本行业巨无霸。

    赚得盆满钵满。

    拥有千亿资产，现定居外国的凯达尔市，尽享晚年......

    “各位旅客，欢迎乘坐mh470航班，这是一架浩楠航空公司航班。从东海市起航，直达凯达尔市。途中经过十六个国家管辖空域，飞越四大洋上空，单项行程耗时十一有余。

    我是这次航班机组乘员组长，负责大家乘坐此次航班的各项服务与安全工作。

    希望我的每一个微笑，能带给各位旅客心情愉快，那是我们机组乘员最大满足。为征得你对本航班的良好评价，我们将以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为你捧上一颗真诚为您服务的心。

    飞机起飞时隔大约两小时，我们机组相关人员会为你递上所需要的各种饮料。

    飞行四小时左右，机组乘员会为大家准备可口饭菜。每隔每两小时，机组乘员为大家提供一次赠送饮料服务。在空中，我们机组乘员始终陪伴在你左右，随叫随到，希望在你的这次美好旅程里，留下我们机组每一位乘员的良好形象。

    各位旅客，飞机十分钟以后起飞，请大家根据你面前的安全剩坐飞机注意事项提示手册，对照你是否做好飞机起飞前的各项准备工作，请大家校对。谢谢配合，祝各位旅途愉快！”

    广播正在播颂起飞前的注意事项，以及起飞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头等舱，A坐011位置，013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论年龄，从表相看，两个小年轻那男的大约二十五六岁。女的，看上去稍微大点，应该在三十出头。

    小伙子龙眉下面，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天庭饱满，两腮凹陷；只是寒冷的冬天，脖子上围着围巾，穿着牙白色羽绒服，下面搭配牛仔裤。加上脚上米黄色旅游鞋，休闲轻松，免不了显得略显臃肿。

    他站在自己位置，不停地寻思什么。

    刚才，播音员的话音刚结束，苏晓刚脑海里忽然冒出他们家大帅儿子的身影。

    冥冥之中对苏晓刚说：下飞机，快！没有任何预兆，也没说什么原因。就四个字：下飞机，快！那种刻不容缓的语气，容不得苏晓刚作出反应，像电影里的隔空传音，一刹那消失殆尽。

    女的叫姚欣怡，眉清目秀，身材修长。

    她手里拿着长方形小盒子，对着里面的一块自带小方镜，认真的涂抹粉色口红。

    对苏晓刚出现的紧张情绪，丝毫没有发现。“亲爱的，准备一个礼拜出国计划，还是不尽人意。只知道赶飞机，我们俩谁也没有想起家中大帅儿子。以往，交给苏小妹照看，她是家中保姆。

    不要忘了，我们俩准备去凯达尔市一个月，苏小妹有个人在家唯恐大帅不适应。现在......怎么办？”

    姚欣怡触电般放下手中化妆盒，醍醐灌顶：“啊？我的儿子落在家里了！啊哟，老公，你说现在该怎么处理嘛！”她停下化妆，满脸焦虑！飞机已经进入最后十分钟起飞准备。

    在苏晓刚还没有想出好办法之前，姚欣怡情急之下，突然对男人说：“老公，要不，你等几天再去吧！安排好我儿子，再来凯达市，我和爸妈在那等你。”

    “不好吧！亲爱的，我，我舍不得离开你。”

    “那......我们的儿子怎么办？”

    女人睁大眼睛的望着男人，希望他在飞机起飞前，别出心裁想出比女人想到更好的办法。看着女人一双无助的眼神，男人犹豫，不情愿，但又想不出推卸和拒绝的理由。

    他屁股还没靠上飞机座椅，唉声叹气地拎起行李，深情的吻一下女人的脸颊：“我爱你！一路顺风亲爱的！”

    “先生，你这是......”

    “哦，我退票，不去了！”

    “这......那您快点吧，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谢谢，没有了！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不是我的本意，我只能说抱歉！”男人疾步走下飞机。他本想把自己预感的一切告知姚欣怡，可惜，那姚欣怡想出的办法，令苏晓刚打消告诉她自己在飞机上的感知。

    大帅带对苏晓刚的提示，他知道，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包括姚欣怡在内。

    扭头就走，是苏晓刚对姚欣怡失望至极。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一切向晚。当你准备说一出一件别人不接受不共频的任何一件事的时候，宁愿放在自己肚子烂掉，也不要对别人说。因为说出去结果，比不说出的结果要使你难看若干倍。

    这件是苏晓刚在听到姚欣怡对自己说出她的决定之后，毅然决然作出的回应。

    心里凉凉地，但又不得不假装心胸开阔。

    “呼啦啦”拖着行李箱从飞机出舱口走进候机室通道，苏晓刚心潮涤荡。

    大帅的提示，他知道即将在这架飞机上要发生什么。在飞机和候机室临界的一瞬间，苏晓刚犹豫片刻。他想对护送他下飞机的乘务员说些什么，见得乘务员满脸的不耐烦，欲言又止。

    “等等我......老公！”

    姚欣怡提着随身携带物品，在乘务员的带领下跑步走出机舱通道。

    男人回身遥望，但见得姚欣怡紧随其后，她一副慌不识路的样子，苏晓刚见着可爱至极。脸上，猛的从刚才的忧郁中解脱出来，一瞬间洋溢起难以抑制的愉悦。对着女人举手摇摆：“别急，亲爱的，慢点走，慢点走！”

    他回过头，朝着姚欣怡迎上去。

    乘务员回过身，做着关舱门的准备。头等舱，炸锅了。人们谗口嚣嚣，嘲笑讥讽，一拥而上。这人呐，就是嘴贱。从来不原谅别人的过错，却对自己总是网开一面。不用说你不是，地球人，都是这等出息，喜欢拿别人的痛点当自己茶余饭后的笑柄。

    “没看出来啊，小夫妻俩好像是度蜜月？”

    “不见得，丢三落四，是年轻人的共性。如果是度蜜月，怎么可能麻痹大意？”

    “你猜，女人口中的儿子，和男人口中的大帅，是不是一个人？”

    “你真二，她们俩称呼不一，指的绝对不是人，是小狗小猫什么的你信不信？”

    “也不回避就是儿子！”

    “有出门忘记带自己儿子的吗？”

    “唉，好像也不是！”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成为你们的老大！”两个机组人员有说有笑的走进机舱。

    “倒计时两分钟准备起飞！”广播再次响起提醒。

    乘务员的议论刚结束，目睹苏晓刚和姚欣怡下飞机原因的乘客议论纷纷：“你说，刚才那一对小夫妻算不算小人当家乱作忙？居然把儿子忘在家里，两口子出来旅游。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和他们邻座的中年男人，嘲讽的摇摇头，瞧他那一副得意劲，不仅仅是挖苦。

    好歹，没耽搁飞机起飞时间，要不然，不知道机舱要炸锅成什么样子。

    “现在年轻人，管自己。不生养，不结婚，对谁AA只是追求。刚才这对小夫妻已经尽力而为，能养不能带，不幸中万幸，比起只谈恋爱不结婚生孩的丁克族好多了。也不知年轻人咋想，小夫妻俩旅游，忘记安排儿子。呵呵，在我们那个年代，省吃俭用留给孩子，现在倒过来了......”

    “大爷，她们俩说得不是人，是动物！大帅，是他们家动物的名字。现在年轻人，将自己喜欢的小动物统称为儿子、女儿、宝贝......”乘务员笑着给大家解释，不解释，盖着盒子摇，倒也罢了。经过她这么解释，前场知道情况的人，无不为之惊讶！

    “什么？为了一只小动物取消两口子准备一个礼拜的行程！”

    “钱多人作怪，有钱人就是任性。如果是我，舍不得作废两张飞机票！六万多块啊，飞机临飞了，退不了飞机票的呀！”

    “不是有钱，是不心疼钱！”

    “对，现在的年轻人，在外租房子，上五休二，没班上了，伸手跟爸妈要生活费的多得去了！”

    “唉，你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好孩子不是没有，那些埋头苦干的上班族，面对社会不公，依然挥汗如雨。我敢说，刚才那两位不可能是底层群体。六万多飞机票的损失，相当于一个青壮年全年的薪资待遇。上飞机还不忘涂脂抹粉，那女人，百分之八十是演员或者是网红大咖什么的！有钱人......”

    “嗯，工薪阶层，是舍不得，碰到我，也是一样！”讨论再继续，飞机平稳起飞，升空！

    六小时航程，在岛国东北方向，离凯达市只有不到一半航程。

    猛然，所有人都被飞机的抖动感到不安。“怎么回事？飞机抖动得这么厉害，莫非是着地？”

    “远着呢，十一个小时航程，现在才过去六小时，你想得美！”

    “唉唉，咋回事！遭遇逆流气象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