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昌的根据地在北方,彼时的他还没有去过南边,但处在他这个位置,耳闻之下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南边的事。
他知道那边机会遍地,黄金遍地,处处有机会,处处有红利。
但经济的发展搭上了时代的高速列车,大量高速涌入的人群让那边土地和人们变的格外喧杂多样,而当地对应的各方管控能力和手段尚处于摸索状态。
乱是真乱,能乱中赚钱,还能抽身而退的人,都是幸运儿。
朱茂昌可是听说有很多人,自从下了南边的海后,就了无音讯,生死不知。
这年代,想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苏妍这小妮子,小小年纪,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单枪匹马就敢闯荡羊城。
朱茂昌再喜欢苏妍送的这礼物,却也不想苏妍再冒险。到他这个年龄,已经将企业做到了千人的厂子,事业上也算是小有成就,最大的愿望便是稳中求胜,稳打稳扎,不再像小年轻那样轻易冒险求进。
朱茂昌心里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忧虑之色:“ 苏妍啊,我知道你不是个一般的姑娘,但我这个做叔叔的,托大说句掉劲的话,你以后要想发展的话,还是在咱省内折腾吧,你看现在的食品厂在你手里发展的多好!一个村企,能把生意做到省城来,还做的有声有色,我对你都佩服的紧!你看咱在省内一样可以发展的很好,还能安安稳稳的。南边那地儿太乱,你一个人跑,太危险了!”
这样的话,也就真的关心她的人,才能说的出来。
苏妍心里热乎乎的,“朱叔叔,您不要担心,我不是一个人贸然闯去的。我有个好同学,也是一个宿舍的姐妹,在当地的人脉、资源和家境都不错,非常熟悉当地的情况,所以我才大胆地跟着我同学一起回去的,一路都顺利的很。有了我同学这条线,南边那边的生意我也能通过她的线将货物运过来,不用我自己去跑。您放心,安全的很。”
朱茂昌这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问道:“假期怎么过?要不在省城玩几天?你婶子和莎莎他们几个,老早就想见见你,要不晚上我做东,咱们一起去汇融天府吃饭怎么样?”
汇融天府是省城有名的大酒店,主要用于接待重要人物和外宾、社会名流等,能去大酒店吃饭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身价不菲或身份不凡,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朱茂昌能邀请苏妍去这样的场所吃饭,也是一种很重视苏妍的表现了。
朱茂昌口里的婶子指的是他的妻子贺淑珍,莎莎则是他们的独生女儿朱颖莎,比苏妍还大一岁,目前在省城读初三。
但和朱茂昌一样,苏妍同样身负太多的责任,县城和村企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去忙,纺联大楼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她,所以这一次的聚餐注定是成不了。
苏妍很抱歉:“ 不好意思了,朱叔,假期是我最忙的时候,县里和村里还有一堆事要忙。县里的纺联大楼我妈刚拿下来,我也要准备盘活起来,年后就要开业……所以,下午我得随车队一起回去。”
朱茂昌也听王青州提过纺联大楼的事,当下也不再多言,这小妮子似乎总有用不完的金点子,也不知道她买来纺联大楼做什么?难道和饺子馆一样,开个三层的餐厅吗?这事关苏妍的商业机密,他还是不要多问了,不过他倒是很期待苏妍将会采取怎样的方式,将原本低迷死气沉沉的纺联大楼给盘活起来。
当下他理解地点了点头:“那行,以后再找机会。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告诉叔叔,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苏妍真诚地道:“嗯,谢谢朱叔,有需要我一定会给你说。” 沉吟了一下,想起来的时候,许世年和秘书等那些人的反应,苏妍问道:“朱叔,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能说说吗?”
朱茂昌长叹了一声,无奈地道:“你也知道,我家从我爷爷那辈就在老家做了郎中,后来我爹继承了爷爷的衣钵,但没有门路又心软,也只能做了乡下土郎中,不但赚不了几个钱,遇到家境不好的患者还倒贴了不少草药钱……到我这辈,穷的连吃肉的钱都没有。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出来做了药材贩子,慢慢地也攒了一些钱,家里的情况这才好转起来。”
“后来机缘巧合下搭上了市药材公司的线,接到了省城蚂蟥干的订单,又遇到了你,给我提供了大量优质的原材料,我这才搭上了省城这条线。然后一步一步将恒昌公司给做了起来。”
“虽说现在的公司规模也不算小,职工加起来也超过了千人,但是总吃着那几个老方子,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总不能吃一辈子。国家说要改革开放,我看我这公司也应当改革开放,我得把药物研发给抓起来,还要做将实验室给做起来,不断推陈出新、研发新药品,公司才能持续不断地经营下去,这手底下的千把人才能有碗安稳饭吃。”
朱茂昌挠了挠头,眉间的皱纹深深,“ 但是现在我手里一没技术,二没人才,何来发展?省城的医科类大学倒是有几所,但国家包分配,人家一般都去医院或国营药材单位,没有愿意来咱这私人企业的。我是拿着钱,都网不着人才,愁的我寝食难安!”
苏妍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来的时候,许世年看她的眼神仿佛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一路遇到的几个管理层,原本战战兢兢的眼神,也像见了救星一般,还有朱茂昌的秘书,更是格外的热情。
原因原来在这里!苏妍有点哭笑不得。
不怪朱茂昌着急,这个时代的大学生吃香的很,属于“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一类人才。
经历了十余年社会动荡,学校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破坏,知识青年纷纷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教育工作者也被迫下乡接受体力劳动,那十余年特殊的时期,整个国家的文化教育体系一直停滞不前。
1977年恢复高考后,国家仍然沿袭了大中专毕业生工作由国家包分配的规定。所以为了一个铁饭碗,无数家庭和学子拼尽全力,哪怕复读了一年又一年,也要努力考上中专、大专、本科,只要考出去了,国家就会分配一个铁饭碗,当上有固定工资、吃上国粮的企事业单位职工,甚至国家干部。
一到毕业季,也就是“分配季节”,各单位都会派出人事干部,早早到各人事局“坐镇”,要人不怎么讲条件,“拣到篮里就是菜”。
这就是那个年代对大学毕业生的渴求状况,人才少,单位多,需求量大,供不应求,受过高等教育的毕业生就成了各单位的香饽饽。
这种国家包分配的制度一直延续到1996年,才陆续停止,变成后来的毕业生自主择业制度。
但1993年的华国,毕业生依旧抢手,各单位对正规科班毕业的医学生更是求贤若渴,很多还没有毕业,便早早被各单位预订了。
朱茂昌的恒昌药业只不过是私营企业,私人企业和国营单位比起来云泥之别,哪怕恒昌药业已经做到了不小的规模,但是想招揽到省城医学院毕业的人才,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像朱茂昌说的,拿着钱都招不到人才。有国营单位的铁饭碗,谁愿意冒险去私营企业,哪怕工资给的再高,人们求的还是稳当长期的发票。
体制内的工作哪怕钱再少,说起来也比去私营单位的工作要有排面,哪怕私营单位给的工资再高,也比不上铁饭碗值钱。
1993年的华国改革开放方兴未艾,市场经济抬起头来,京都、魔都、羊城等大城市的外企、民企、私人工厂也纷纷建立,但这些企业和工厂几乎毫不例外地招不到大学毕业生。
而朱茂昌的恒昌药业要想搞研发,靠厂子里这些能干活,但文化水平一般的职工,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是想招到省城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更是行不通。公司里的人事领导,被他派去先后拜访了数个大学院校,想求几个医学生去恒昌药业工作,结果毫无例外地全被拒绝了。
所以朱茂昌为了此事,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一副愁眉紧锁、一筹莫展的样子,整个公司的气氛也一直是乌云罩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