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絮觉得此刻的场景，尤其难熬。

    有种回到了初高中，被老师叫上讲台做题的感觉。

    林老师此刻也一脸期待的表情，站在她身后，等待她将还有印象的新闻纸张挑选出来。赵鸣则像是台下的学生，全程看戏。

    她觉得心更乱了，脑袋像个浆糊，看着案板上密密麻麻的纸条，只觉得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每张纸条上的新闻都看起来很陌生，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她不敢回头，去应对林奕灼灼的视线。

    完了，卑微小叶又要挨批了。

    先把之前拍了照片的挑选出来吧。

    她抽出手机，打开相册，对照着案板核对了一遍。

    “洛桑市西部开发区属于丘陵地带，矿石储量丰富，已探明的矿产种类繁多，但大多以铜矿为主。洛桑市最西侧的龙眠山据悉是本市储量最高的铜矿区，但由于龙眠山地貌复杂，矿产位置较深，开采难度较大，一直未能推进开发建设，据市场传言，洛桑市为提振经济动能，计划2007年全面启动该片区整体开发。”

    “2007年4月，洛桑市西部开发区正式启动眠龙山片区矿山开发议案，本次龙眠山片区矿产开采权整体招标，规模之大引发市内高度关注，最终花落谁家……”

    “2008年2月，龙眠山矿区正式开工，洛桑西部开发区区长郑廉、区秘书长高培元、张氏财团董事长张德沛、张氏矿业董事长张道明及区内多位议员出席开工仪式，郑廉区长亲自为矿区掘起第一捧土，道贺龙眠山片区矿山开工……”

    “2014年4月，洛桑市周边地市上报多起外出务工人员在洛桑市失踪失联案件，大量外出务工人员导致的农村留守儿童问题同样引发社会高度关注……”

    “2016年2月，洛桑市西部开发区经济增长动能强劲，全区Gdp增速13%，领跑全市其他县区。受益于经济高增速，开发区再现招工热潮，累计放出各类岗位，优先吸纳外部城市青壮年就业人口来我市安居落户。”

    “2016年4月，落桑市西部开发区区长郑廉在市经济工作论坛上讲话，就特色县区经济发展与广大干部交流经验。尤其关于市场供需关系方面，介绍了开发区如何基于供需平衡要求，合理控制铜矿产能供应，如何维护长期市场价格稳定并提升铜矿产业链条优势。”

    “2018年12月，洛桑市经济成果展顺利开展，现场展出了许多见证洛桑市经济崛起的历史物件，其中洛桑市市长郑廉历任西部开发区区长时，为龙眠山矿区掘第一捧土所用的铁锹受到大量群众关注，与铁锹合影留念，成了会展独特的风景线。”

    这些新剪裁下来的新闻，阅读起来比之前叶南絮仓促之下拍照的，要完整的多，信息量也更大，唯一可惜的就是之前笔记本上新闻，她爷爷是有划线做标记的，很多都突出了重点，而林奕他们新剪裁的，都没有，分析起来难度更大。

    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那天晚上怎么没有多拍一点，现在就不会这么困难了，她实在没有想到，爷爷的所有遗物都会被莫名处理掉，彻底消失……

    七张新闻纸片被叶南絮挑完，她就开启了案板前踱步模式，挑出一张，瞅了几眼，又贴回去，再挑一张，思索一会，又贴回去……

    装模作样的挑选了一会后，叶南絮实在演不下去了，悻悻然转过身，朝林奕嘻嘻一笑。

    “林侦探，我全忘了。”

    赵鸣在后面看着叶南絮原本正经严肃，若有所思的样子，一下子来这么一出，直接大跌眼镜。

    林奕的反应倒是出乎叶南絮意料，在她心里，凭借她对林奕的了解，他正常的反应的是：先给她一个标准白眼，然后走到案板前，把她赶下去，嘴里还要念叨一句“你又没啥用，赶紧回去吧。”

    “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

    林奕的语气不仅没有责备，反而有些鼓励的意味。

    要是叶南絮今天真做了什么贡献，她肯定心里要开心一会。但此刻这话听进她的耳朵里，反而变了味。

    她又没做什么，剩下的新闻还又全忘了，怎么感觉这话里像是在反讽。

    她有些扭捏的把手背到连衣裙后，目光不敢看林奕，小声地嘀咕道：“林侦探，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用？”

    林奕似乎没有太关注叶南絮，走近了案板，在挑出的那七张纸片前驻足了一会。

    叶南絮心里难过的要命，觉得林奕沉默的潜台词肯定是“你确实没啥用”，但还没等她在心里开始吐槽林奕，她却听到了林奕有些温柔的答复。

    “今天你还挺好用的，不错。”

    叶南絮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情况，林侦探今天是转性了？

    难道昨晚熬夜，给他脑子熬糊涂了？

    不过这话听进耳朵里，还是比批评和赶她走的话，要动听多了。叶南絮正沾沾自喜呢，努力回忆着她今天哪里做的不错，骤然耳根就红了。

    什么叫她挺好用的嘛。

    她是什么……工具吗？

    她正准备说点什么，来重新摆正她卑微小叶的地位，她就听到了林奕的下一步指令。

    “来，我们给所有的新闻纸片都标注上时间。”

    “啊？！”

    “啊？！”

    赵鸣和叶南絮觉得天塌了，异口同声的喊了句。

    “昨天你不早说。”

    ……

    从白天到黑夜，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所有纸片上都标注上了时间。叶南絮觉得眼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此刻瘫靠在林奕的老板椅上，努力回忆以前的眼保健操是怎么做的，感觉再不保护一下，她就要瞎了。

    而赵鸣直接开启睡眠模式，躺在沙发上就开始打鼾。

    林奕则依旧站在案板前，目光灼灼的盯着案板，手上不停调整着新闻纸片的顺序，按照年份和月份，对所有纸片进行归类排序。日降黄昏，虫鸣渐起，路上归家的喧嚣也多了起来，直到手中已拿起案板上尚未排序的最后一张纸片。

    这就是最后一张了吗？

    会是那个“引子”吗？

    林奕顿觉心跳加速，不敢去看那最后一张纸片。

    他闭上眼睛，手伸进口袋里，摩挲着口袋里那三张已经被揉的有些皱巴巴的纸片。

    他的猜测一点没错。

    昨晚剩下没有处理完的那几堆废报纸里，果然有他父亲车祸去世和母亲心梗离世的报道。

    三张纸片，两家人的命运……

    千丝万缕，彼此纠缠。

    他觉得手都有些汗湿了，像是赌徒坐在赌桌上，慢慢搓开最后一张牌，期待自己能通赢。

    因为他实在有太多疑问了。

    父亲去世前到底在调查什么？

    父亲那日去找叶老，究竟是要说什么？

    为什么时隔六年之后，叶老又会提起父亲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让叶老也起了疑心，追查起这宛如深渊，黑不见底的案件？

    这背后的一切，又究竟是谁在作祟？

    他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拇指轻轻颤抖着，从纸片上移开，白纸黑字，映入眼帘。

    “2024年6月3日，根宁氏传媒报道，本市疑有不合法来源的人体器官在暗市流动，宁氏传媒记者伪装人体器官买家，深入挖掘线索，揭开了这阴暗的交易链条。市警署与市律政署联合行动，组成专班，由何长丰探长亲自挂帅，特聘请我市知名的原检察官叶奉公先生作为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