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你,巴纳巴斯,你的大牙。那帮小矮子把它当成护身符了,但我可以用一桶无冬城特酿打赌这玩意根本没给他们带来好运。”
看着那颗大门牙被魔法性的重新组装在了燃焰之颅的下颚上,吟游诗人向四处张望着。
“那两只小魔鬼去哪里了?”
“他们在你离开后就偷偷摸摸跟着你去察看情况了。至于现在,我猜他们在为你准备一份小礼物。”
巴纳巴斯为自己吐字不再漏风感到欣喜,不禁来回挪动自己不带皮肉的下巴,发出骨关节活动的咯噔声。
“朋友,大头针的朋友!我们有份礼物想送给你们!”
“是的,朋友,细缝针想感谢你们。”
就在巴纳巴斯话音刚落,那两只红色的小小邪魔就从垃圾堆的后面飞越过来。
“但是,大头针希望你自己去拿,自己去!”
“是的,是的,细缝针不想让自己的手沾到那东西。”
“好吧好吧,带路吧,我跟你们走。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东西让你们自己都觉得棘手。”
告别了那颗着火的脑袋,阿莱斯特跟随着魔鬼们在堆积成山的金属余料中穿行着,最终来到一把斜插在废品堆中的细长武器面前。
“就是这个!”
“是的,这个就是!”
在小魔鬼们的注视下,吟游诗人缓缓抽出了这柄武器,放在手中仔细观察打量。
“好极了,一柄刺剑?一把拥有一层附魔的镀银刺剑,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碰它了。”
镀银武器在主物质世界并不算特别罕见,大家都知道魔鬼、吸血鬼和化兽者尤其是狼人们都相当讨厌这种金属。因此,有些冒险者以及不少赏金猎魔人都会在自己的武器上镀层银。
如果阿莱斯特——这位吟游诗人没记错,那支因为成功讨伐了巴洛维亚的吸血鬼扎诺维奇一族而受人尊敬的传奇冒险者小队“银色长戟”中,那位银龙裔战斗大师本哈拉什正是靠着他的那柄镀银长戟击退了无数狼人与吸血鬼眷族。
“这把武器,和声决斗者,大头针很头疼。”
“是的,所以,细缝针决定把它送给朋友。”
“和声决斗者?这把刺剑的名字?听上去似乎曾属于哪位不知名的吟游诗人。”
阿莱斯特干笑了两声,他已经懒得去想这位前拥有者遭遇了什么。但毕竟这里是巴托九重地狱,不论是在血战场被踏成肉泥还是被大恶魔撕成碎片,他以任何死法告别了自己微薄的生命都不奇怪。
“大头针在荒野的一把骨头里找到了它,请天狗兄弟把它拾了回来。”
“是的,细缝针也知道它蕴含的魔法,你只需要在使用它战斗的同时进行一些搞怪的表演把戏,它会成为你的手足。”
“是吗?这个魔法武器的施展方式似乎还挺有趣的。”
阿莱斯特转动刺剑,并配合挥舞的节奏哼唱起精灵语的民谣。在歌声向四处传播时,他能感觉到一股魔力灵光在剑身中澎湃涌动,剑身配合着歌曲的节奏轻鸣。
在这一刻,他与刺剑优雅地舞动着,仿佛是在与心仪的舞伴出席了一场盛大的舞会。
小魔鬼们一边小心避开剑刃划过的地方,一边恭维地赞叹。看来他们终于以最合适的方式摆脱了这个令他们害怕的宝贝。
——
“一把魔法刺剑?这似乎很适合你。”
“真没想到你还会耍这东西,我还以为你只会弹鲁特琴。”
“实际上,有张能说会道的嘴才是我最大的武器,但是乐器可以更加增强它的力量。而且,刺剑练习对于学院出身的吟游诗人来说是必修课。”
看到阿莱斯特带着一把刺剑回来,伙伴们便好奇地打量起他腰间的新武器。毕竟,他们压根就没见过吟游诗人上前去与敌人战斗,他总是位于队伍后方用自己那张臭嘴放肆地辱骂敌人。
“希望你真有一天能用上它。”
克拉瑞恩讽刺地笑了笑,她根本不指望吟游诗人会分担前排交战的压力。
“我的小麻雀,看上去你很受这些孩子们的欢迎。奶奶我很高兴在自己忙于准备仪式的时候,你们有在帮忙处理帮派中的麻烦。”
就在这时,指节骨的头领,那位夜鬼婆躬着腰从一处挡板后走了出来。
“我都听米奇说了,可怜的小宝贝,你们帮他恢复了健康,疯喜鹊很感谢你们。”
“女士,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奶奶,既然你出来哩,是不是仪式已经可以开始了?”
维斯特拉为圣象刷着她金丝毛发,如果仪式成功,那么露露便能确实的恢复记忆,他们战胜扎瑞尔的成功率也会提高。埃尔托瑞尔一天比一天接近冥河,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更快才行。
“哦,这是当然,亲爱的小狗。奶奶我说话一向算数,你们带着那孩子跟我一起来吧。仪式就快开始了,我相信它会起作用的。”
在疯喜鹊屋前小广场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邪魔法阵,并在中央放有一个黑色坐垫。
“坐上去吧,小花瓣,至少这能让你的小屁股不会被地狱的赤砂烫伤。”
露露有些不安地用长鼻勾住维斯特拉长茧的手指,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迟疑。于是,狼女便将她抱了上去,用与自己的身型不符的动作轻轻抚摸圣象的背,想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这会成功的,对吗?”
“当然,露露,你会回忆起所有你缺失的碎片,俺们都在你身边。”
“我的姐妹们不会介意她们以这种形式帮助这可怜的小花瓣的。现在,你们按照奶奶我的指示,站到法阵的这些地方。”
疯喜鹊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头骨放在阵前,这看上去是鬼婆的头骨,或许她们真的是这位夜鬼婆的姐妹。在她的指引下,冒险者们分别在对应位置站好。
“接下来,奶奶我会从露露的记忆深处将已经沉底的部分打捞出来,而你们,亲爱的,你们负责潜入这些回忆中,搞清楚在过去她的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准备好了吗?那就闭上眼吧。在这十分钟内不要有任何人离开法阵范围,否则奶奶会不太高兴再从头开始的。”
随着冒险者们的眼睛闭上,疯喜鹊的口中诵起难以理解的仪式咒文。心灵链接在她、圣象以及所有人的头脑中建立,一道明亮的霞光霎时从他们的眼皮下闪过,然后便再度陷入黑暗。
轻微的刺痛感爬上了他们的脊梁,一道鲜明的彩虹从他们的眼前升起,紧接着不断分裂成几十道几百道新的彩虹。随着仿佛一百道彩虹所散发的闪亮光辉逐渐消失,温暖的阳光撒满了眼前的空间。
阳光?这巴托地狱,阿弗纳斯之中哪来的如此璀璨的阳光?珊娜菲亚,可怜的卓尔黑暗精灵姑娘本能地想抬手阻挡光芒对她皮肤的灼烧,但她很快发现这些光芒只是心中的幻象,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2号,与她共同分享这具身体的灵魂正在意识之海中因兴奋止不住地颤抖。
“珊娜,快看啊,睁开眼睛将这片美景烙印在脑海吧!我们到了天国,众神的国度!”
珊娜菲亚大胆地微微睁开眼,她那习惯于黑暗的罗丝卓尔的血红眸子还不太能适应强光的环境。可等她终于将视觉功能从红外光谱慢慢切换至普通光感时,便立刻被眼前的绝景所震慑,与她的同伴们一样。
这是沐浴在金灿光芒之中的绿野,露珠滑落那些青翠的蔓叶,滴入清泉之中,并最终汇成一束河流向遥远不见尽头的山丘之下流去,如同银色的丝绸在绿荫中穿梭。
“金色天堂·墨丘利亚mercuria the Goldenheaven!柯瑞隆在上,我想我们这是在七丘天堂!”
当那灿烂的光芒笼罩周身之时,阿莱斯特立刻意识到了他们所处的地方。这里是秩序与善良的国度,亚空神族们和平生活的位面,是善之诸神守护的天堂山,也被称为神国或天国。
天堂的主要居民们便是各式各样的亚空神族,那些阿斯莫、圣光神使、炽天神侍与大天使、神只们分别居住在这个上层位面,屹立于圣海汪洋之中天堂圣山的七重高度中。
此处为光芒四溢的应许之地,正义、仁慈、天恩、怜悯与秩序的规则之所在,也是绝美的桃园乡,凡间生灵向往的灵魂归处。而他们,正位于七丘天堂第二层的墨丘利亚的一处原野中,在远处甚至能遥遥望见一处闪闪发光的奇迹宫宇。不用说,那是那位善良的白金龙神、北风之主巴哈姆特的宫殿与藏宝阁。
“圣魂在上!”
沃尔金·莱特罗德与克拉瑞恩情不自禁地跪拜下来,进行衷心的祈祷。虽然这只是回忆的碎片,而非真正的神圣天国,但这两位圣职者依然遵从于内心的虔诚。
最先从美景中缓过神来的是费迪南多,就在他震惊于和平国度的神圣庄严时,胸口有什么东西蜇了他一下,瞬间扯回了他的意识。佐伊不安地蜷缩在他的怀中,这位魔鬼小公主厌恶着心中愿景仿照出的圣光幻境。
这时,不远处的两道身影进入了他的目光中。
“露露,还有……扎瑞尔?”
在那里,在一片茂密的花丛中,一只飞天圣象在一名蒙着双眼的天使肩上懒洋洋地飞行着,她们慢步在这高高的绿草地与花朵中。那位蒙眼的天使,呈现出的是更接近女性的生理特征(天使的性别多为二者兼具),这高佻凛然的神圣个体有着瀑布般的青丝秀发,祂的洁白双翼收在身后,手指轻点过的花苞瞬间绽放。
天使为小小圣象编了一个鲜艳的花环,将其戴在祂忠诚伴侣的头上,圣象也用长鼻逗弄着天使的长发,二者便欢快地咯咯笑起来,在草地上追逐打闹着。
难以置信!这位美丽动人的天使,居然会是那个在丑陋秃顶上浮现着血色光环、无情地杀戮生灵并使整座埃尔托瑞尔被地狱吞没的元凶,魔鬼大公与毁灭之女,九狱君主阿斯莫蒂斯麾下的血战兵器扎瑞尔?
如果不是脸型如此接近,费迪南多怎样也不愿意相信祂与她会是同一个体。就在同时,鬼婆的声音也在耳畔响起。
“推开这层景象,这是露露心中保留的对扎瑞尔最美好的回忆,也是封印她心中更黑暗回忆的门扉。推开它,我们需要往更深处走!”
果然,这片美丽绿荫瞬间发生了颠覆,草地枯死焦黑,泉水枯涸,一把突如其来的地狱烈火焚尽了花朵,吞噬了欢乐嘻戏的二者,那花环被燃成了灰烬。天空的金灿光芒被赤色昙天吞没,漆黑与绝望取代了天堂山的平和。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第二道心中景象,一个烈焰环绕的战场出现在荒芜的地狱之中。这里对冒险者们来说可并不陌生,阿弗纳斯,巴托九狱的第一层!
战场的中心处,伤痕累累的圣象与天使昏迷倒地,她们一定是遭受了惨烈的战斗,连支撑自己意识的能力都几近丧失。
“等等,等等我们!扎瑞尔还在这里,祂需要帮助!”
露露发出悲鸣声向一个方向求助,那是人类的军队。这些人的盔甲与旗帜上绘制着旧式埃尔托伽德圣国的徽章,此时还没有伴阳的图案。但他们可以确定,这些人是地狱骑手,是红发少女骑士蕾雅的先辈们。
但此时,这帮地狱骑手哪有护国圣骑士军的样子?他们早已被魔鬼军团的猛烈进攻吓破了胆,溃不成军地逃向一个位面传送门。遭受重创的这些人类还有提夫林战士们只顾着仓皇逃窜,露露的求救声哪里进了他们的耳朵?
看着弃自己与天使于不顾的凡人们,悲凉与绝望浮现在圣象的眼中。她无助地看着逃兵们躲回到凡界,并反手关闭了这道传送门。她知道,她们已经被抛弃了。
“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维斯特拉见证了被隐藏于地狱骑手光辉之下的真实历史。一群伪君子!他们抛下了自己的领袖,抛下了一位督战天使,回到了埃尔托瑞尔苟全性命,并在余生享受着参与到与魔鬼的战争带给他们的荣耀中。
维斯特拉没注意到,一只棘魔正向自己逼近。万幸的是,一柄刺剑洞穿了它的胸口。
“魔鬼!你们必须打败这些魔鬼,它们是露露记忆中的心魔,只有击败它们才能前往下一段记忆!”
鬼婆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嘶吼,阿莱斯特转动帽沿,将镀银刺剑上的邪魔尸体甩下。更多的杂兵包围住了他们,而这些冒险者则不约而同围成圈挡在天使、圣象和魔鬼们中间。
“我明白了,一切都串起来了!历史,历史的过去,被埋藏的真实!”
吟游诗人一边兴奋地推理演说,一边踩着节奏转动刺剑挑飞一只小魔鬼。他回忆起了自己在石蜥蜴门上演唱的埃尔托瑞尔之歌的歌词,也回忆起了埃尔托伽德的历史。
“百来年前,扎瑞尔确实带着埃尔托伽德军队进入阿弗纳斯,想踏平魔鬼。但史书记载中,扎瑞尔之后就突然消失,再也没有下落。只有那些幸存的战士回来了,并变成了后来的地狱骑手,以褒奖他们在地狱中征战的卓越表现。”
他舞动剑柄,削下了另一只小魔鬼的左翼。
“而事实上,他们只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他们抛下了天使把祂扔给魔鬼,换来了自己逃跑的机会。这些幸存的小人回国后摇身一变成为了英雄,但他们的骨子里恐怕连地精都不如!”
“呸!真令俺觉得恶心!”
维斯特拉的霜铭将最后一只棘魔斩成两段,仿佛在宣泄她的愤怒一般。她开始有些同情扎瑞尔与露露的遭遇,但她同样无法原谅扎瑞尔在堕落之后的所作所为。
弥漫着浓浓黑烟,死亡和腐烂气息的景象占据了冒险者们眼前的一切,这是下一层梦境回忆。
就在众人徘徊在这片荒野上时,突然涌出的黑泥从地面钻起,包裹住了他们的脚向下紧紧拖去。一股可怕的死寂落寞寒意也从黑泥中涌上众人的心头。
“别让污泥吞噬你!”
疯喜鹊的声音从天穹传来,
“露露的潜意识在抗拒你们进入更深的回忆,她在害怕去回想起来所有的一切!你们必须突破她的防线,她必须直面自己被封锁的记忆!”
“俺……不会…放弃的!所以…露露……你也一定要…加油啊!!!”
野蛮人维斯特拉血管根根暴起,她的理智在不断被消耗。可即使是进入了狂暴状态,她也没有忘记为圣象的内心加油。随着不知是否是从她的内心深处释放出的一道巨声狼嚎,包裹着狼女的污泥瞬间被震散,这位野蛮人朋友成功突破了圣象心中的障壁。
也就在同时,所有人身上的污泥伴着他们眼前的景象一齐消失不见。看来,他们终于抵达了圣象内心的最深处。
在一个漆黑虚空的中心,露露栖息在一个黑色垫子上,她孤身一只存在于这寂静的空间中。一束明亮的白光打在了她的身上,在她旁边,出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号黄铜望远镜放置在装饰精美的三角架上。
圣象安静地看了看周围,最终将注意力放在望远镜上。靠近它,一只眼睛紧贴目镜,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但露露突然后退一步,兴奋地睁大眼睛,张开嘴,面颊明媚。看上去,它已经找到了它渴望知晓的东西。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仪式法阵的红光黯淡下来,失去了其效力。只见露露上下飞舞着,想尽早宣布它看到的结果。
“是涌血城砦,我们必须去那里!扎瑞尔的剑就藏在城砦,如果我们拿到它,我们就有办法战胜扎瑞尔要求她解除对埃尔托瑞尔的禁锢。”
“看上去我们又有新目标了,唉,我真的不想靠徒步了。”
江逍遥拄杖长叹一口气,他丝毫不怀疑他会死在前行的路上,成为地狱赤砂掩埋下的又一具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