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出来啊!
方知雨以前一直以为自家夫君只是有些“惧内”,没料都是表象!
宋筠居然如此离经叛道,如此会撩,撩得她面红耳赤浑身燥热。
她把所有绢布按顺序摊开,指尖厘厘滑过,触着其上每个字,似能瞧见一个伏案而笑的人影。
那笑又好看又深沉,那人……其实挺想那人的。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石头在门外小声道:“世子妃,送樱桃的人还在等您回话,不知您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世子的?”
他适才受到惊吓,全都给忘了,被小厮催了好几回,才红了双耳硬着头皮上来问一嘴。
方知雨默然片刻:“有。你且寻个带锁的盒子来。”
盒子很快送来,片刻后又递出去。
方知雨实在不好意思让人瞧见自己娇羞面红的模样,便隔着门道:“让世子自己把锁砸开。”
顿了顿,又强调:“记得让他在没人的时候再开。”
一起被递送出去的,还有五两赏银。
石头将盒子与话一并传给小厮。
那小厮得了赏银,啃了干粮,灌了一壶水,不觉疲惫地赶忙回去复命。
因了宋筠的搅闹,方知雨好一阵都平静不下来,直到半个时辰后,石头前来问询是否依计划行事,她才将思念暂时压下。
那些绢布被折了又折,藏在衣衫最里头,贴近心房的位置,就好像他与她一直同在。
***
第一个来到天字一号房外间的,便是洛颍县茶庄的两位管事。
他们当众交出账册,成了众管事眼中的出头鸟,也成了方知雨眼底的聪明人。
两人在外间行礼问安,抬眼就瞧见里屋桌上满满一盘诱人的樱桃。
在他们上来之前,方知雨刻意让杏儿撒了些水在果子上,这就让大半日米水缺乏的两人更加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内心一焦躁,神情更加遮掩不住心绪,两人匆匆互视一眼,垂头不敢言。
茶庄是个小庄子,所制茶叶小部分供淮王府所需,其余大部分都被程家收了去。
因此,日常事务简单,账目也十分清晰,就连每年上交给太妃的银两都记录在册,寻不到疏漏。
“这账本……”方知雨刚开口,那两人立刻战战兢兢跪了下去。
她不由发笑,心生一计:“是你们自己讲,还是我点出来?”
这两人一胖一瘦,特点鲜明,方知雨对照着那张站位图,将其记了下来——既不怕做“出头鸟”,也懂得“识时务”,可以考虑拉拢。
两人垂低着头,紧紧攥着的双手出卖了他们惶恐的心绪。
方知雨见状,冷哼一声:“若由我点明,查得证据之后,就是淮王亲自来断,到那时……是生是死便难料了。”
胖管事声音发抖:“不不不……我……我们……”
瘦管事则用手肘捅了下他的后腰,“认了吧。”
“认?”胖管事不可置信地抬眸,瞟了眼前方的绣鞋尖儿,猛地磕起头来,而后倒豆子一般讲了出来。
“茶庄每个月的账目上都会多记一笔银,少则三两,多则十两,记为工具损耗或犒劳采茶人……但其实都是虚账。”
瘦管事也跟着磕头,“我们手头实在拮据,又需要打点其他庄子的管事,这一来二去就……吃下了这些虚账的银子……求世子妃饶命!”
方知雨下意识反问:“哦?只有这么点?”
两人出现明显一滞。
胖管事甚至还“呃”了一声,才道:“我二人掌茶庄四年,利用此法匿得了二百余两……少……少了?”
方知雨的第一反应是:才两百余!
与之前王府总管和典膳副比起来,简直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方知雨问:“那你们自己得了多少?”
两人互视一眼,胖管事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比账本还小一半。
“这上头就是我二人四年来打点各处所耗费的银子,每年余银也都入了我们的腰包……请世子妃过目。”
杏儿在门槛处接了,眼见那小册子不仅陈旧,还沾染了些许油腻,便没让世子妃过手,将其奉在桌上,一页页翻过。
方知雨承了杏儿的好意,就着她的手随意看了几眼。
按上头记载,此二人每逢年节,都会利用贪墨的银两采买一些山珍或糕点,再精选几罐好茶,送到湖县官家的府上和其他庄子管事的宅子里。
之后几乎没有剩余,每年每人也就分得二三两碎银……
方知雨给杏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板着脸道:“你们应该知晓,淮王府没有查不到的谎言,若敢欺瞒世子妃……哼哼。”
两人齐齐俯身,连声发誓,坚称除此再无瞒骗。
方知雨沉默一小会儿,才道:“起来吧。看座。上茶。”
两人恍恍惚惚坐到了凳子上,抬眸便瞧见了里屋的世子妃,果真光华照人,美得不可方物。
可也只敢瞧一眼,便匆匆垂眸。
凳是长凳,一头坐一个,胖管事局促地在腿上搓手,瘦管事忙乱理着自己的鬓角,十分滑稽。
可也看得出,这两人都不是心思奸猾之人。
杏儿憋了笑,道:“淮王和世子都是开明之人,世子妃也赏罚分明。你二人若无谎言,且愿将所知相告,自然可以……将功补过。”
两人又互视一眼,都明白这是他们表忠心的最佳时机。
瘦管事呵呵笑道:“敢问世子妃想知晓何事?”
方知雨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我初来乍到,凡事陌生。你二人想到什么便讲些什么吧。”
顿了顿,她道:“不如就从茶庄为何收益甚微,作为管事你们又为何手头拮据……慢慢讲起。”
胖管事叹了口气,瘦管事则轻轻“啧”了一声,情绪都低落下去。
好一阵后,胖管事才道:“茶庄每年所产的茶只有一两成供给淮王府,剩余都被程家收去,同其他茶庄收采的同种茶叶一起精制成六安茶。”
“最上乘的,会送往京城,供给宫中贵人和官家富户。稍次一些的,则在程家茶坊售卖,售价往往高于收采成本十倍之多。”
“可是……”胖管事讲到此处突然顿住,愁绪爬满整张脸。
瘦管事见状,接着道:“可是程家给我们的收购价比其他茶庄低了三成,除去每年要上交给太妃的三千两银子,所得正利微乎其微。”
“三千两?”方知雨微微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