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林晼瑜送两个小孙女儿回幼儿园睡午觉。

    看到她们两个人都躺在小床上睡熟，她也在旁边的桌子上趴着睡一会儿。

    自己午休时间结束，再回办公室就行。

    等林晼瑜回办公室时，屋里人还都在睡着。

    她轻手轻脚，走到自己办公位上坐下来，看到没有人睡醒。

    她又趴在桌子上接着睡。

    下午，她们要等有同志来做报销时，才有工作做。

    这是出纳要上手的工作，她若是醒着也不好意思叫醒出纳。

    那岂不是就要她来做报销单，自己倒是不怕多做些工作。

    只是，每个人手上的工作都已经固定好。

    她做好别人的工作，那别人做什么。

    重新闭上眼睛趴在桌子上的林晼瑜，自然没有注意到。

    睁开眼睛的王保生，先朝她这边看一眼。

    这会儿，京市法院仲裁科办公室里。

    李方蕾拿着手上的检查单，又看一眼才收进手袋里。

    她有些等不及到周日，想来想去还是趁着午休时间去清翔哥他们医院做个检查。

    自己确实是怀孕，这回她总算是能放下心。

    以前，大嫂怀孕晚。

    是因着，大哥出公差不在京市。

    这几年，她迟迟不怀孕，身边人的话也越来越不好听。

    单位里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还能不能生。

    是不是上次生产，伤了身子。

    这次怀孕她不仅会再有一个孩子，还能堵住幽幽之口。

    中午，她自己悄悄去协禾医院没有告诉清翔哥。

    想着，等晚上回家再告诉他检查结果。

    此时，京市协禾医院妇科诊室门口。

    李方蕾心心念念的清翔哥，正坐在长椅上和护士说话。

    走近，就会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我媳妇儿怀孕几个月。”

    “二个月，不到三个月。”

    “谢谢，那我先回诊室。”

    二宝抬手看一眼腕间的手表，还有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

    他等回到诊室里才微微勾起唇角，他面上的笑容和眼底的愉悦。

    无不彰显他现在的好心情。

    牛小芸，看着二宝眼底快要溢出来的满足。

    不禁看向他。

    “林医生遇到什么事儿，心情这么好。”

    二宝笑着看她一眼，微微点头引开话题。

    自从运动开始，他们医院各个科室一直都是两个医生带着两个护士一起在诊室值班。

    一队，是像他和护士王娟这样医科大学毕业的医护人员。

    另一队，是像王保根和牛小芸这样进来顶替停职医生成分好的同志。

    平时，在诊室里给病人看病，在手术台上给病人做手术都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医护人员。

    其他人做一些包扎工作。

    刚开始，对方还不服气。

    要批斗做手术的医生，说他们在医院里搞歧视。

    看不起社会主义，不允许他们过度插手医院工作。

    没办法医院里仅存的几个专业医生，只能听从安排做一些边缘化工作。

    直到，骨科有一个成分好的医生胆大自己上手术。

    给病人骨头造成二次伤害。

    那个病人是军区退休老干部，当年爬过雪山走过草地。

    部队里军医知道手术是这个结果，就带着老首长找过来要求再开一次刀。

    他刚开始，看到主刀医生不是老面孔也没多想。

    他就是有些气愤，协禾医院在整个华国都是首屈一指的医院。

    部队退休老首长，做个简单的骨科手术。

    术后不但没有康复，反而比之前更不好。

    以前拄着拐杖还能走上几步，现在腿倒是一动都不能动。

    直到军医，看主刀医生推脱着不想重新开刀。

    才开始调查主刀医生背景。

    当他看到高中毕业，进医院工作前进行过长达三个月的高质量医疗知识学习时。

    他面色彻底黑起来。

    这件事儿有军方介入，京市革委会和有关部门顶不住压力。

    为了给军方做交代。

    在院里规定，只有正规医科大学毕业的医生和护士。

    才能给病人看诊做手术，实施救护。

    其他人，只做一些协助工作。

    后来，医院才逐渐走出困境。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担惊受怕，生怕院里闹出人命。

    二宝不想在单位多说家里事儿，他坐到自己办公桌前认真写病历。

    错过王娟眼里一闪而过的幽怨。

    王保根看到二宝不想说话，不但没有识趣闭嘴。

    反而是想一探究竟的模样。

    “林医生有高兴的事儿，是不愿意和我们分享？”

    二宝闻言，微微转头一直看着他。

    直到盯得他不自在，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写病历。

    王娟看着一切，眼底目光闪烁。

    她和林清翔同一年毕业，一起分到医院里来工作。

    自己比他年长四岁。

    林清翔因着他自己成绩好，才能留在协禾当医生。

    她是在京市第二医学院，学习的护理专业。

    她能进协禾医院做护士，是她那在卫生局里上班的父亲。

    替她争取到的名额。

    林清翔是她第一眼就喜欢的人，只是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结婚对象。

    她的小心思就不了了之。

    婚后这几年自己过得不好，就越发忍不住想着。

    如若当时林清翔娶她，他们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在医院里，同志们都知道胸外科的林医生和妻子感情好。

    自己要是他妻子的话 ，想来也能跟他感情深厚。

    二宝还不知道搭班护士的想法，这会儿他写好病历收起来。

    抬头看向她，示意她出门领第一个病人进来看诊。

    王娟对上他的目光，罕见的没有抬脚出去。

    而是看似不经意间开口。

    “我中午看到蕾蕾去妇科诊室。”

    “她是过来做检查？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二宝闻言低下头，掩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我媳妇儿怀孕过来做检查。”

    他话音刚落，诊室里鸦雀无声。

    王娟笑着掩饰掉自己眼里的不愉，王保根看似面色平静。

    实际上，手上死死抓着自己衣角。

    这么多年，林清翔都没个儿子。

    自己有三个大儿子，不知道比他强上多少。

    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俩都没再有孩子，他早就默认其中一人身体有毛病。

    没想到，他媳妇儿偏偏又能怀孕。

    如果，二宝现在看向王保跟和牛小芸的话，定能捕捉到他眼底的不甘。

    也定能发现牛小芸，眼里的耐人寻味。

    二宝看着王娟的背影，在心里做着盘算。

    他刚到医院里不久，就和王娟一起搭班看诊病人。

    这么多年都没出过岔子，可是他心里一直藏着事儿。

    当年，跟景霄表弟打架那个孩子。

    他姐姐李英，说在跟单位里护士打听自己时。

    对方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

    这话他相信，他和李英从那次遇到之后就没有交集。

    她实在是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这个骗她的护士是谁，那时候大环境很紧张。

    自己要是被污蔑乱搞男女关系的话，就算最后查清楚事实。

    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麻烦。

    这人是恨他不死？

    从那之后，他一直谨慎观察着周围的人。

    时间太久，又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这件事儿，对方已经早就不放在心上。

    他还真没看出来，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儿。

    这会儿，王娟带着病人进来看诊。

    将二宝从思绪里拉回来。

    “我知道你，你是白副总工家的二儿子。”

    二宝听到她这么说，又隐晦的打量她一下。

    自己面前这个女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他确实是没见过她。

    “您是我爸妈的朋友？”

    “算是吧，我男人在你爸单位保卫科工作。”

    “我家男人和你爸一样都是正式工。”

    “你们家搬家那天我见过你。”

    “早就听说白副总工家的三个孩子，个个出色。”

    “还有一个在大医院里工作，是个医生。”

    “今天可不就是遇到熟人，能给我便宜点儿吧。”

    赵唤娣自顾自说完话，就盯着二宝看。

    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二宝看到她这样微微挑眉，面色平静的看着她。

    “医院统一收费，不能便宜。”

    “您是哪里不舒服。”

    赵唤娣听到他不肯给自己省钱，蜡黄粗糙的脸上有些黑沉。

    “今天，我下楼拎着东西不小心抻一下胳膊。”

    “现在手腕还疼。”

    “转号去骨科诊室，这里是胸外科。”

    说完话，二宝示意王娟送她过去。

    “我送她过去吧，这会儿没有什么事儿。”

    “王娟姐留下来接诊病人，比较重要。”

    王娟刚想带着赵唤娣出诊室门，就听到牛小芸说话。

    她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平时，遇到这种情况也都是牛小芸送病患过去。

    二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示意王娟让下一个病人进来诊室。

    他在这边认真给病人看诊，带着赵唤娣出门的牛小芸却不想早早走进骨科诊室。

    “大姐，你家和林医生家很熟悉？”

    赵唤娣看一眼，走在自己身旁的年轻女孩儿。

    在心里偷偷撇嘴，她活大半辈子，见过的人不少。

    特别是以前住在大杂院里，那些东家长西家短。

    她再熟悉不过，可是这白副总工家的孩子早就都已经结婚。

    这姑娘，打听一个已婚男同志家里是怎么回事。

    “我男人和林医生他爸，在一个单位里上班。”

    “怎么能不熟？”

    赵唤娣想到，刚才白家那个小子不肯帮自己省钱。

    心里气的要命。

    她在脸上挤出笑容，转头看向拉着她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的小护士。

    “姑娘，我和你说林医生家里条件那叫个好。”

    “他爸大学毕业，分在京市城市管理局设计院里工作。”

    “现在是副总工，每个月278.5元的工资。”

    “那么大的一个设计院，总共只有两个副总工。”

    “可见评选是有多难。”

    “林医生他妈也是大学生，在公安局里工作。”

    “林医生的下一代，一定也不差。他们一家子都会读书。”

    “林医生他媳妇儿是真有福气。”

    赵唤娣自己说着说着，越说越嫉妒。

    没有看到，当牛小芸听到她说林医生妈妈在公安局工作时微微皱起眉头。

    她说的口干舌燥，没趣的站起身抬脚往前走。

    “大姐，你等一等我。”

    牛小芸看到赵唤娣离开，顾不上自己的小心思，连忙起身带着她一起往骨科走。

    她是真的爱慕林医生，他长的好看个子也高。

    不像医院里其他医生矮搓搓。

    他大学毕业工资还高，年纪轻轻就是主任医师，拿技术三级工资。

    每个月240.5元。

    现在林医生就等着熬过几年资历，往上拿二级一级工资。

    周围不缺离婚的人，要是能和林医生结婚。

    他离过婚，自己也愿意。

    坐在诊室里看诊病人的二宝，还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他正坐在办公桌前，认真给病人做诊断。

    有时候，他不禁有些庆幸自己恩师张教授，在运动之前就已经退休回家。

    自己的那些师兄弟还都有良心，没有带头找过张老师。

    只是，他们现在也不敢经常去看他。

    怕给他惹上麻烦，连他自己只是经常给老师邮寄一些吃食。

    偶尔一次，才会去到家附近远远的看他一眼。

    按理说，他年纪轻轻不应该在优秀医生比比皆是的协禾医院里，坐到主任医师位置。

    他是幸运，也不是不幸。

    医院里，大部分有留学背景的医生都停职去劳务改造。

    就剩下几个，国内医科大学毕业的年轻医生。

    自己可不就是，慢慢做到主任医师。

    整个医院的医学水平，就靠他们几个年轻医生撑着。

    大家都很努力。

    此时，骨科诊室门口。

    牛小芸看到赵唤娣不愿意和她搭话，就没有再深问。

    而是转身就往胸外科诊室走。

    看得站在她背后，盯着她的赵唤娣面色不愉。

    自己跟她说那么多白家的好话，也不知道感谢她。

    二宝看到牛小芸推门进来，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给病人开药。

    “去药房交钱领药。”

    王娟看他没抬头，起身走出诊室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等他接诊完，今天来科室里看诊的所有病人。

    抬手看一眼，自己腕间的手表。

    闭上眼睛，倚靠在椅子上假寐。

    自从，诊室里同一时间不止他一个人上班，他就再也没在医院给夜班医生留的小床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