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两人贴的极近，却是同床异梦。

    第二日允祥竟破天荒地有些起晚了，等进宫后，由人领着先去了养心殿的值房。

    康熙去世后，雍正一直在养心殿守孝，后来也一直住在养心殿没动过，就连办公也搬到了此处。

    允祥进入值房后，除了允禩之外的隆科多和马齐都到了，就连偶才露面的允禄都在。

    雍正三月的时候，庄亲王博果铎逝世，享年七十四岁，谥号靖。

    博果铎是太宗皇帝皇太极之孙，他膝下无子只有两女，但还有几个亲侄儿，但雍正依旧下旨让允禄越过了博果铎的亲侄儿直接继嗣博果铎。

    这事在朝里引起了不少争论，但雍正此意已决，还亲自与大臣辩论。

    不管博果铎的侄儿们怎么想，这件事也只能掐着鼻子认了。

    后来雍正让允禄接管了内务府的事，只是他懒散惯了，不愿意管事，每当内务府官员和他汇报事情时，

    允禄常问：可问过怡亲王了？怡亲王那里如何说？不妨先去问怡亲王？

    又或：便照怡亲王所说，我赞同怡亲王的看法。

    久而久之，明明雍正是要重用他，却让他自己混成了闲散亲王，白顶着内务府管事的名头。

    允祥看见允禄，奇道：“今儿个见十六弟倒是稀奇。”

    允禄也笑道：“今儿个十三哥晚了这么一会也是稀奇。”

    隆科多和马齐与允祥见礼，允祥颔首：“舅舅快坐，马齐大人也坐吧。”

    待几人都相继坐下之后，允祥才道：“几位的事都和万岁爷商量完毕了？为何都这个时辰了还聚在值房。”

    马齐率先道：“回王爷的话，万岁爷不知为何发了脾气，现在只有廉亲王还在万岁爷跟前。”

    “哦？”允祥稍稍疑惑之后，也没多问。

    只有隆科多管着京里的消息渠道，不屑地嘿了一声，笑道：“前阵子，有官员去向廉亲王道贺，廉亲王福晋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万岁爷给廉亲王的不是加官进爵，是催命符。”

    允祥神色不变，他与郭络罗氏这么多年就没说过几句话，算不得熟悉，只当初叮嘱过清婉不要与她交往过近。

    但允禄就不一样了， 他本不愿进宫管事，被雍正硬压着坐在这，只觉无聊至极，如今听隆科多这么说，倒来了兴致，只拿这事来打发时间。

    他向来就是个没架子的，因此几个步子就跨到隆科多身边，道：“舅舅细说。”

    今日这事本就是隆科多告雍正跟前的，见允禄有兴趣，他也挑着能说的说了，最后还不忘道：“因廉亲王福晋是当着祝贺的众人说的，所以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一来二去的就传了出来。”

    允禄啧啧两声，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摇着手上的折扇：“还得是八哥八嫂。”

    也不知是该夸这两人是刚直不阿还是不识时务，还当跟康熙在位时一样由着他们闹呢。

    雍正和康熙一样不喜八福晋，但雍正比康熙更甚，八福晋在康熙面前好歹是儿媳妇，康熙再不喜她，但也不会落下脸对儿媳如何。

    但雍正就不一样了，他与允禩少年时同住一宫，分府后又是近邻，两人本该相互扶持。

    只是二人到后来却是渐行渐远，在雍正看来，这与八福晋不无关系。

    允禩对皇位这般热衷，不止是因为允禩自己，还是因为八福晋的撺掇，所以雍正对八福晋这个人可以说是厌恶至极。

    等到他登基，不管是为了安抚众人也好，还是为了面子顾念那点兄弟情也好，雍正先是给允禩加封亲王位，又让其与其他几人同为总理事务王大臣，八福晋这里，雍正虽然厌恶，倒也没找过她的麻烦。

    而允禩虽不知心里如何想，但面上却是顺从的，如此，虽然雍正时有找茬，但两人之间还是保持了表面的和平。

    但这段时间先有允?之事，再有允禟之事，两人之间的表面和平已经岌岌可危，现在八福晋这番话又传到雍正耳朵里，可想而知，雍正能有暴跳如雷，所以他面前的允禩并不好受。

    雍正说话做事向来扎心，将允禩臭骂一顿犹觉不够，问身边的苏培盛：“王他们可都到了。”

    皇帝常将宗室亲王等称为王或王子，但在雍正这里多指允祥，所以苏培盛一听就道，

    “回禀万岁爷，都到了。”苏培盛道。

    雍正点头：“让他们都过来。”

    待众人过来时，只听到雍正将康熙痛骂允禩是辛者库贱妇之子的话重复，又有允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直求雍正别再说下去。

    几人进门，雍正兀自不愿停止对允禩的痛斥，在场几人或是皇子，或是康熙跟前的臣，当年康熙如何痛骂允禩，又如何痛骂被允禩连累的良妃他们都是知道的。

    但现在再听这话，几人还是觉得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去看允祥。

    雍正登基后，不止给敏妃的家人抬了旗，也给良妃的家人抬了旗，说到动情处，更是觉得允禩辜负他一番心意，说话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允祥思及屋内还有外人在，只得出言唤道：“阿哥，今日可有西北的折子来。”

    自打雍正登基以来，允祥张嘴是万岁爷，闭嘴是万岁爷，他提过多次，允祥只拿礼来搪塞他，如今乍听允祥这么一叫，他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指着允祥，几个你之后反倒没了下文，允祥叫完只当没事人似的依旧谦恭地站着。

    雍正冷哼一声，道：“既然王忧心西北之事，今日便先议西北之事吧。”

    “是。”众人皆应是，允祥冲苏培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地上的允禩搀起，苏培盛还犹豫着不敢动。

    倒是雍正道：“瞎了不成，没看完王吩咐你做事吗？”

    “嗻。”

    待事后，允祥并未随众人离去。

    雍正见他依旧在，便道：“还有什么事。”

    允祥没被他冷脸的样子吓到，笑道：“我想与阿哥商量明昭的事。”

    说到这个，雍正脸色算不上好：“朕知道你们夫妻不愿意，也知道你们夫妻不舍明昭。

    只是你也知道怀恪早早的就没了，这么些年，你的两个女儿朕都是当做亲女儿看的，做朕的公主难道还能委屈了她不成。”

    雍正对明昭疼爱是真的，但他没有女儿，需要人来联姻也是真的，可他还是皇帝，就算是联姻也能替明昭挑个好的。

    允祥道：“四哥，明昭得您厚爱，这是她的福气，我与兆佳氏自然是感念圣恩，只是明昕出嫁，茉雅奇定亲，我与兆佳氏私心想再留明昭一段时间 。”

    “这有何难，她如今还小，翻过年去再进宫也无妨，你叫弟妹多带她和茉雅奇进宫陪皇后说话就是了。”听到允祥这么说，雍正脸色和缓，又笑道，

    “她就是做了公主依旧是你们夫妻的女儿，日后等出了孝，朕带着她去园子里住，她就可以时时回去看你们夫妻了。

    “是，”允祥虽然早知道他说了雍正就不会拒绝，但得了他的准话也更安心，“臣知道，阿哥总是顾念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