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除孽(八)
作者:刘相岑   恶娇最新章节     
    “着火啦!!!”

    街巷中一阵叮叮咚咚响,不知是哪家的仆役敲打着锣鼓,一边跑一边敞着嗓子高喊,生怕哪家人漏了消息。

    被他这把嗓子一嚎,沿街的人家都出了宅子,见到天边那抹如夕阳般血红的烈火俱是一惊,惨白着脸喊道:“快叫人去救火!”

    城南这片地住的都是富贵人家,一户户的财产无数。

    可再有钱也不能让梁木房子防火,谁都怕火势烧到自家来。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各家都出了仆役下人,用缸用桶用盆用瓢用碗盛水去救火,可那火势烧得奇怪,竟然越救越盛。

    黄谦站在嘈杂的人群外,被前来救火的人挤来挤去,忽然间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就像昨晚一样。

    “哥。”

    又是小多,换了一身衣裳。

    旧衣裳因为沾了火油味儿,已经被小多挖坑埋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渣,正色直言道:

    “谢家小姐还活在人世。”

    “你多大的本事能糊弄得了我?”

    黄谦早猜到是小多在装神弄鬼,冷笑道:“当初我亲自去她的灵堂祭拜过,若她在世,谢大人岂会操办她的丧事?”

    他推开小多就要走,可回头的瞬间便怔怔地定住了脚。

    是阿婥,谢姝从前的贴身婢女。

    “黄公子,小姐的确还活着。”阿婥一字一句道,“她被老爷塞给赵四,以示笼络。可赵四是个人面兽心肠,竟……”

    没等她说完,身后救火的人们也不知看到什么,大吼道:

    “火里还有人呐!”

    “谁还在里面啊……也没听人说过这荒宅子里住人呐……”

    “这……好像是两个人啊……”

    透过半倒的府门往里望,只见满身是血的赵四费尽力气往外爬,时不时咬牙切齿地想将身后的东西踹开。

    只见他明显已经脱臼了的右腿上,死缠着个骨瘦如柴的人。

    这人浑身是伤,已然疼晕了过去,却用身上的铁链将自己与赵四强行绑死。

    要么赵四带着她逃出生天,要么两人一起葬身火海。

    “救命啊!”赵四哀声求救道。

    他平素与许多富户都有交道,仆人大多也都见过他,没道理不救他一命。

    不知是哪家的下人瞎了狗眼,竟裹了湿被冲进火中,将他与缠在他腿上的谢姝一起拖了出来。

    赵四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将所有怨气都洒在早已昏死的谢姝身上。

    “贱人,差点害死老子!”

    反正没人知道这个身上绑着铁链的恶臭女人是谁,于是他丝毫不顾忌外人的目光,一手拽起谢姝的头发,一手卡住谢姝的脖颈,想使力将她掐死。

    或许是心有不甘,早该命绝的谢姝竟无力地睁开了眼,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可随着窒息,她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流逝,再也无法反抗赵四。

    她的脖子被赵四死死攥在掌心,天空一点点变得灰白,如同多年前她被逼上吊时一样。

    “小姐!”

    人群外突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阿婥冲到她身边来,用尽全力推开了赵四。

    阿婥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对众人高声道:

    “这是县太爷独女谢姝!当初她被赵四玷污,有了身孕,县太爷明面逼她自尽,私下却……”

    话没说完,围观的看客们叽叽喳喳地开口了:

    “谢姝是谁啊?”

    “县太爷什么时候有过女儿吗?”

    “对啊……我记得谢家只有个小公子啊……”

    时过境迁,城南富户家中的仆役新来旧去,谁还会知道一个早已死了十年的人?

    阿婥觉得自己在一点点结冰,她忍了这么久,想赎清自己的罪过。

    可如今物是人非,当初被她害过的人已经成了活在人间的鬼,她再无法洗刷谢姝的冤屈,更无法还尽自己的罪孽。

    瞧见这一幕的赵四嚣张大笑,毫不掩饰神情中的轻蔑与得意: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现在倒好意思跑来哭丧了?可惜啊……人人都只把你这个臭婊子的话当屁听!”

    他指着阿婥,对众人道:

    “诸位,火就是这婊子连同那叫花子一起放的,险些烧了这一片的房子!赶紧逮了她们去报官!”

    众人一听,心中虽有疑惑,可眼下找不到人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纷纷上前来想绑了两人。

    却听人群外一阵哒哒马蹄声与盔甲抖动声,竟是黄谦领了他爹手下的兵来了。

    远远的,他便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官见兵都得怕三分,更何况是民?

    人群如水般散开,给黄谦和他带的兵分开了一条道。

    黄谦平日赌归赌,刀马功夫却也没落下。

    他捏着马鞭走到赵四面前,目光如刀剐着赵四身上的肉:

    “赵四。”

    赵四晓得自己是县太爷的狗,而黄谦是县尉的公子,硬碰硬不得。

    于是忍下心中的慌乱,恭声道:

    “黄……黄小衙内。”

    黄谦指了指将头埋在阿婥怀中不断颤抖的谢姝,恨声道:

    “我问你,她是谁?”

    赵四额上冷汗如雨,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她是……她是……我也不晓得她是从哪来的臭叫花子。”

    “是吗?”

    黄谦冷笑,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披甲带刀的兵大步上前:

    “小爷。”

    “把他给我捆了!”

    赵四在常人里算是力气大的汉子,和正儿八经上过沙场的兵比根本不值一提。

    几个兵利落将赵四捆了,将他的头摁在地上。

    赵四嘴里吃着泥,晓得自己怕是挨不过这一遭了,不管不顾地大喊道:

    “黄小衙内,你当真不替黄大人考虑吗!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难看!”

    官场上有个规矩,打狗之前,要和狗的主人商量一二。

    下面人虽不清楚赵四的门路,可青阳县中稍微往上走点的人物,都知道赵四这条恶犬脖子上挂的是县太爷的名儿,打他就是打县太爷的脸。

    赵四以为黄谦会有所顾虑,想再点他几句,不料头上落下一只带着恨意的脚,恨不得将他头踩扁。

    黄谦咬牙切齿道:“拿刀来,把这畜生剐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