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地牢,比任何衙门的地牢都要恐怖,血腥味重的让初初进来的杨廷玉心里一阵泛呕。
她双手攥紧衣角,喉头一阵阵梗结,越是往里面走她的心越是跳得猛烈。
在路过水牢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恐怖的笑声。
“啊哈哈哈……杨璞,你的亲生女儿来看你了,你猜她会不会救你?”
她不出声杨廷玉根本没发现那泡水的笼子里还有一个脑袋。
“你……”杨廷玉看向那个看不出形容的脑袋。
“怎么不叫母亲啊?哼!没想到你从小到大都在防着我,心眼还挺多,比你爹强!早知道就应该在你小的时候狠心把你推河里淹死!只怪我那时候太年轻心太软,害死你娘我还是心存愧疚没想把事情做绝,我的一时心软终究是害了我自己和我的孩子们。杨廷玉啊,你们姐弟俩真是命好有个好二叔。”娇娘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好,就算到了这样的境地依旧可以说出这样扎人心的话。
“我娘是你害死的?”杨廷玉忽然拔高了声调,充满愤怒的问。
“是啊,但不是我一个人害的,是我和你爹联手做的。我出的主意,你爹下的药,你娘的命可比我好,她只是身子骨变弱,最后生你弟弟的时候扛不住了死的,不像我,泡在这水牢里生不如死。呵呵呵……生不如死啊……”娇娘阴阳怪气的说道。
杨廷玉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被人用木棍子搅合了一圈似的,她差点就翻个白眼昏过去了。
杨锋和杨夫人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杨夫人说:“小玉,坚强点,该面对的事情,你要面对,我和你二叔也是抓到他们俩之后才知道这个真相的,所以我们不会让她死的那么容易,这地牢里有十八种折磨的人不死不活的牢房,都会让她挨个享受一遍,也算是给你娘报仇了。”
“我没事,婶婶放心,我只是……只是很生气。”杨廷玉呼吸紊乱的说道。
“杨夫人,你以为你夫君就是什么正人君子吗?哼!当年他也是我的恩客呢,我是百花楼的牡丹啊将军,你忘了奴家了吗?”娇娘说完这句话狂笑不止。
杨锋怒喝道:“你闭嘴!来人!割了她的舌头!”
杨夫人一抬手制止了这个指令,面上并无任何不悦,甚至带着一抹好奇的意味说:“让她说下去。”
娇娘冷哼一声说:“装什么装,心里早就气得要吐血了吧!”
杨夫人微微一笑说:“被你看出来啦,是呀,要吐血了,好伤心好生气呀,你快告诉我,我夫君和你到底怎么一回事?”
娇娘得意的甩了一下湿哒哒的头发,说:“十五年前,你怀着你女儿的时候,魏将军曾宴请过你夫君去了一次百花楼,杨将军喝多了宿在了百花楼,那一晚可是我这个花魁牡丹陪的他。啧啧啧……你家夫君床上的功夫实在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了不得的,真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杨锋气的刚要骂人,杨夫人抬手制止他说话,“你说的确实是,他功夫很好。”
娇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杨夫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竟然毫不在意自己的夫君逛花楼,只可惜,我没能迷住他让他把我抬进你们将军府。他那时候如果抬我进府的话,我一定会爱上他,也就不会去害他。所以城破的结果不是我造成的,是杨锋造成的。是吧杨将军,哈哈哈……”
杨夫人还是那么淡定的微微一笑,问:“说完了?”
娇娘嗯了一声,“说完了,杨将军,我想你不会跟你夫人承认这件事的,你也没想到那个牡丹会是我吧?”
杨夫人点点头,“确实没想到,你这个牡丹竟然还能诈尸?”
娇娘突然暴躁起来,“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什么诈尸?”
杨夫人说:“我夫君喝花酒的事,我知道啊,所以我派人去把那个牡丹杀了,你怎么可能是牡丹呢?十五年前的事了,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事了,哦,对了,夫君,这事儿你是不知道的,所有人都以为牡丹是被一个恩客给赎身带走了。”
娇娘怒吼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杀了她,她是魏爷保护的人,你怎么可能杀得了她?”
杨夫人说:“看吧,你不是牡丹,你是故意说这些激怒我们的对吗?想死个痛快?呵,我会上你的当才怪!慢慢受着吧!小玉我们走。”
娇娘尖叫着:“回来!你听我说!就算我不是牡丹,可你夫君也睡了别的女人你不应该生气吗?你这个怪女人!你怎么会不吃醋呢?”
杨锋刚想解释说我没有,杨夫人还是那个习惯性的标准动作一抬手,“你去喝花酒夜不归宿的那晚,有人给我送信,我当时确实气得不行想要去百花楼砍了你,结果早产耽误了,事后我派人去调查了,你被下了药,那个牡丹我也审了,你没碰她,只是昏睡而已,我把她卖到蜀国去了,死不死的不知道。但,我肯定,牡丹绝对不是娇娘,只是有那么几分相似而已。”
杨锋拉了拉夫人的手,“对不起,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一没留神中了招。还是夫人足智多谋,难怪我第二日去调查此事那个牡丹竟然被赎走了,原来是夫人的手笔,说实话,我连那个牡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当时心思根本没在那,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想着跟魏将军斗心眼来着。”杨锋傻笑讨好着杨夫人。
杨廷玉可能是被这个事一打岔,精神也没那么紧张了。
杨夫人的淡定与从容真的胜似一个男人,“娇娘就是一心求死,所以说那些话是为了激怒我们,我信她?想的美,接着遭罪去吧!不过,老杨啊,当年他们这伙人确实最先打的就是你的主意,你这人不好色,确实也是让他们束手无策,明招暗招都使了,没用!所以才绕到你大哥那边去,也是我们没想到的,说起来……也是我们间接的害死了小玉她娘,小玉,这事二叔二婶也都有责任。”
杨廷玉摇摇头,“我爹要是能像二叔一样,怎么会被娇娘迷惑?”
三人无话,继续走到地牢最里面的一间房。
杨璞披头散发的盘着腿晃动着肥胖的身子,喃喃自语的不知道在叨咕什么,见有人来了,他很是激动的爬到门口,一看,是他的闺女,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小玉!小玉!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给爹求情的吗?”
杨廷玉毕竟是个女孩子,看到他爹往日那骄傲阔气的纨绔形象已然全无,造的就像一个要饭的叫花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眼泪就这样止不住的往下流,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玉!爹错了,爹想明白了,爹错了!你快帮我求求你二叔,救救我啊!救救我!”杨璞隔着栅栏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们杀了娇娘和那两个野种吧,弟弟,求你了,饶了我这一回吧,弟妹啊,求你了,大哥给你磕头!小玉啊,你也给你二叔二婶磕头,他们一向对你好,你求他们他们会同意的,快点,小玉,你求求他们!你倒是求啊,你还站那干嘛?”
杨廷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忍了回去,“我问你,我娘是你害死的吗?”
杨璞一愣,随即连忙摆手,“别听他们瞎说,我没有,我没有!你娘是身子弱生小恩的时候死的,跟我没关系!”
杨廷玉手已经开始颤抖了,她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你撒谎!”
杨璞的手无力的滑落,整个人瘫软在地,这事早就跟杨锋两口子承认过了,现在说跟自己没关系确实是在撒谎骗孩子。
“你娘……是我下的药,我那时候也是鬼迷心窍了,但!小玉啊,这也不能怪我心狠,你娘她确实总是看不起我,总是话里话外的教训我,我真的受不了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在她面前总像是抬不起头做人一般。这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你娘那样对我,我也不能对她下毒手。”
杨廷玉从她爹口中再次听到真相,比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更让她心如刀绞。
她举起手里的信说:“这是一封断亲书,你要是真心忏悔,那就把这断亲书签了,这是我和小恩共同的意思,小恩他伤的很重,来不了……我……”说到这,杨廷玉跪在了杨璞的面前,哽咽的说:“我杨廷玉,代我弟杨廷恩叩谢父亲生养之恩!”
杨廷玉总共连续叩了十八个头,她自己的九个头和小恩的九个头。
“从此以后,我们姐弟俩与你再无瓜葛,你是生是死都与我们姐弟俩毫不相干!”
杨璞几乎是弹跳起来,咆哮着,“你什么意思?杨廷玉你什么意思?你不认你爹了?我是你亲爹啊?你个畜生!断亲书我不会签!我不签!磕头也没用!我要是死了我就做鬼折磨你们俩!”
杨廷玉怒喝:“够了!你签与不签,这断亲书都会按上你的手印!你犯下通敌卖国的大罪你觉得这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饶恕的吗?就算二叔不杀你,让你苟活于世,我也不会认你这个自私自利蠢得要死的爹!”
杨璞鼻涕眼泪一起飚,像个疯子一样的嚎:“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看不起我,爹娘看不起我,族人看不起我,妻子看不起我,现在就连孩子也看不起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突然他又怒目牙呲的吼道:“都怪你杨锋,都怪你!从小到大你什么都做那么好干什么!就是你才把我显的那么废物!是你都是你!是你害了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杨锋扶着额头,脸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手里的拳头已经攥得都快要出血了,他能说什么?说你拉不出来屎怪茅坑位置不对?还是说你的蠢是有目共睹的,想装蠢都装不出来你这么蠢?还是说我要是不优秀咱们家早被族里的其他支脉吞噬没了,哪还有你杨璞吃香的喝辣的潇洒了四十多年?
杨夫人拍拍她夫君的手以示安慰,“大哥,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让你见见你的亲生孩子最后一面,也算是给你的血脉有个交代,小玉和小恩以后会是我和杨锋的孩子,依旧是我们杨家的孩子,你犯的错如今已经不是我和杨锋能决定生死的了,鲜卑大军压境,熠王对此事很是关注,你以为那个魏家会成事吗?熠王十万对突厥三十多万都能大获全胜,你觉得魏家有什么胜算跟熠王斗?说起来,应该怪这魏家,燕国让他们搅合的一天安宁日子都没有!”
杨璞瞪大了眼珠,颤抖着下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完了,没救了。
杨廷玉说:“其实我是不想说的,但是现在我想让你知道你到底失去了什么?
我和小恩从小没了娘,至此之后你就不会多看我们一眼,可是无论后娘怎么冤枉我们不懂事,怎么苛刻我们,我们都没有因此不敬重你这个爹,尤其是小恩,他总是会在拐角处藏着偷偷看你回家,你高兴他也会跟着高兴,你不开心,他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跟着你发愁,他才多大啊,那时候才四五岁,后来有了大松,他看见你抱着大松稀罕的用脸蹭大松的肚子,他就问我:姐姐啊,爹爹什么时候也能抱抱我?我好羡慕大松啊。”
杨廷玉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吗?小恩就是在这样的羡慕中长大的。这次被追杀,小恩后背被砍了好几刀,所幸被好心的一家人救了,那位徐伯伯不嫌弃小恩脏给小恩擦身子端屎擦尿洗衣服喂饭喂水,你知道吗?小恩是在别人的身上感受到了父爱,小恩偷着哭,问我:姐姐,这就是父爱对吗?这感觉太幸福了,我好想一直伤着,这样的日子我想一直有。”
也不知杨璞是因为哪一句话被触动到了,哽咽的说:“小玉、小恩,爹……对不起你们俩。下辈子,我当牛做马补偿你们。”呜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