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晓风和唐若风如约回到了归雨楼。
楼内客似云来,伙计们忙里忙外,不亦乐乎。这里原本就是做生意赚钱的地方,风波结束,这间苦心经营的客栈归于它该有的安全与和谐。
洛娉婷正埋头在柜台记账,晓风故意坐在她对面那张桌子背对她,装作来吃饭的客人,招呼来伙计。
“客官,您要点……”伙计一见他们,立马笑着改口,“烧汤馄饨、扬州炒饭、清炒菜心、清蒸鲈鱼、火腿炖鸡,再来一壶毛尖儿。”
都是晓风和唐若风喜欢吃的菜,店里的人认得她的面纱和他的面具,不用他们点菜就自觉报出菜名。
洛娉婷一听,立马抬头,果不其然是他们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他们的桌旁。
“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回来了。”她绕着他们俩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瞧了个遍,“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若风你的毒有没有发作?怎么又戴上面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有晓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将她一个月的担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晓风拉住她坐下,认认真真回答每个问题。
“没有受伤,没有危险,事情很顺利,还遇到了故人,了解到许多有用的内情。”
“若风的身份太惹眼,还是戴上面具掩饰下得好。”
“回来的路上生了个小病,还没完全复原,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所以,这不一回来就赶紧让咱们的大厨给做点好吃的,好好补一补嘛。”
“待会儿还得劳烦姑姑给诊个脉,配点甜汤解解馋。”
她语气轻松,俏皮可爱,努力在洛娉婷面前保持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少一些沉闷和忧思。
“别待会儿,就现在!”
洛娉婷拎起她的手腕探过脉息,还好,的确如她所说,小病一场,没什么影响,只需要几服药调理即可恢复。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放空,不到处乱跑,不胡思乱想,比什么都管用。”
“知道啦,我保证,一定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乱跑!”
“你呀……”洛娉婷知道拦不住她,也庆幸她终于懂得照顾自己,愿意以身体为重。
放下晓风,她又按住唐若风搭在桌边的手。这一按,她的脸色比晓风的还要难看。
“若风,你跟我过来。”
“是。”
洛娉婷和唐若风回到内院浓荫后的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不等洛娉婷质问,唐若风摘下面具,把还有剩余的药瓶放在桌上,开解道:“姑姑别这样,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洛娉婷连气都没法朝他生,“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脉象奇乱无比,所中新毒的毒性远远超过雪颜蛊。你之所以可以不再服用克制毒素的解药,就是因为那点毒在新毒面前根本无足轻重,不是解除而是完完全全被销蚀掉了。”
“我大概可以猜到。”唐若风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摊开左手给她看,“至少现在不需要晓风再流血,我也能成为她的助力,多好。”
“你的情况,她知道吗?”
“应该……知道的吧。”唐若风不敢肯定,但是晓风的种种暗示,种种表现已经在告诉他,这件事没有瞒住。
“她竟然没有阻止你?”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不在。”
“难怪……”洛娉婷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样的奇毒都能被你找到,我还能说什么呢?大概就是命吧,注定的。”
她算是没了脾气,对于他所中之毒,她能做的只有想破头、翻烂书,力求和阎王多抢些时间。
倾尽毕生所学都已经不够用了,她需要再寻求更多的良方,更多的办法。
“姑姑看看这方子,或许情况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唐若风将风啸放在盒子夹层的配方推给洛娉婷,上面记录了他所用之药的成分。他看过一遍,然后就没有再拿出来过。
洛娉婷仅仅瞥了一眼,整个人就僵在原地,许久没有作声。
见解独到的用量,剑走偏锋般的成份,稀奇古怪的引子。
这三种配制而成的药,不仅能够治愈不同程度的内伤,还可以激发人的潜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会因个人体质和内力深厚不同产生天差地别的影响,体质越好功力越深,毒性发作得就会越明显,表现出的病症越严重。
刚好,唐若风是另一个极端,他的体质弱,内力浅,内伤重,所以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的中毒迹象。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毒性全部堆积在体内,以他的五脏六腑为温床,以他的鲜血为养分,不断滋长,日复一日的汲取,直到他的器官衰败而亡,再无良药可医,华佗在世也没有挽救的余地。
“配出这种毒药的人,是天才,也一定是个疯子。”
“应该是风家祖上留下来的方子,想必是个天赋过人的奇才。”唐若风的心态格外的好,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好的打算,无论结果多么惨烈,他都可以接受。
“这方子里有些成份我也只是在书里看到过,据说产量极少,世所罕见。其表现出的效用会根据药引的不同而产生变化,可以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也可以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正因如此,所以无药可解。”
“既是无药可解,那就省得姑姑再为此费心了。”唐若风把方子重新叠好,坦然接受不知多久之后会迎来的结局,“就像姑姑说的,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我记得,你们两个都不信命的。”
“经历的多了,偶尔也不得不信。”
洛娉婷从他手中抢过方子,将上面记录的每种药材、毒物都记在了脑子里。她不愿就此放弃,眼睁睁看着唐若风送死,也绝不允许唐若风就这样白白等死。
哪怕希望趋近于没有,可只要他的人还活着,一切就不会彻底无望。
“这一次,我不信,你们也不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