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总督的老母亲和夫人,倒也颇有几分气势,虽被一众军士拘押在厢房,却半点也不惊慌,不卑不亢,端坐不动。
众人一时踌躇不前。
十四爷叮嘱了,只可审问,不可用刑。
毕竟还没有定罪,他们虚张声势,恐吓一二可以。
若真对妇孺老幼用刑,将来怕是会落下话柄,欺压妇孺,刑罚命妇,不尊朝廷与圣上。
江南一党,官官相护,如百足之虫,抓着个漏洞往死里弹劾。
明明板上钉钉的案子,都能被他们戳出个窟窿来。
好在还有齐府其他几十个家眷。
这齐总督也是好色之徒,光是妾室就有十五位,其他通房丫鬟无数。
总有那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甚至被强取豪夺,对姓齐的心怀怨恨。
没费半个时辰,就被达康等人问出不少干货来。
地库里,墙壁夹层里,密室中,搜罗出几十箱金银珠宝珍玩银票外,还有齐总督的私账。
这齐总督也是千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他自以为在这江南地带,乃土皇帝一般,这总督府守备森严就不说了,又有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往他这府里闯?
哪想到这十四爷不按牌理出牌,堂堂皇子,做起了江湖匪贼的勾当!
到天明时分,十四爷把一堆罪证甩到他跟前儿,一句话不说,自顾自地坐下喝茶,用早膳。
齐总督虽被捆绑着,动弹不得,却也端坐在地上,脊背挺直,倒也有几分两江总督的威仪。
难怪他母亲与夫人那般威武不能屈的模样,十四爷忍不住感叹,此人也算有几分气概,不是宵小之辈。
如此想着,他便开口问道:
“齐总督罪证如山,可还有什么话,想自辩?”
齐总督睁眼,神色凌厉,待要义正词严地斥责十四爷几句,黄口小儿,竟然行此端鼠辈蝇营狗苟之事,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十四爷却似乎料到他想说什么,摆手道:
“齐大人不必指责我用计巧夺,想来你与那姓秦的,这些年偷鸡摸狗欺世盗名的事情没少做,爷这般,也不过是以你之道还治于你身,有何不可?”
齐总督无言反驳,黑着脸沉默片刻,才低声道:
“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待要如何?”
十四爷将他这般拿下,又不肯声张,带来的兵士也都换上扒下来的府兵衣服,齐总督心知,这位爷必有后招。
“算你聪明,这两江地带,你是座山猴,下面还有一群喽啰呢,爷拿下你不算,还得把他们一网打尽,你若配合,爷保证你一个好死,若不配合……”
十四爷顿住不说话,气氛却骤然低压,齐总督沉默半响,才开口道:
“我齐氏数百余口人,若能得皇上开恩,十岁以下幼子保住性命,女子不入娼门,不为奴婢,抄没家产贬作平民,十四爷想让齐某做什么,但凭吩咐。”
这齐氏在江南盘根错节,早就是当地大户,把持着各行各业的门户龙头。
齐总督心知以自己所犯罪行,贪污,圈地,欺男霸女,勾结水匪,劫持税银,还暗杀皇子,罪不可赦。
如今一朝倒台,怕是株连九族也平息不了皇上的怒气。
所以他也不为自己和家人求饶,只求十四爷免了家中女眷受辱,幼子能保全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齐氏香火不断,过上数十载,谁说没有机会再次卷土重来?
十四爷冷哼一声道:
“你倒是想得周全,你罪孽深重,罄竹难书,家眷亲友借你的势,欺男霸女祸害乡民的事情难道就少了?爷只能答应你女眷不入娼门,发卖为奴是难免的,男子八岁以上死罪,八岁以下流放,三岁以下随母为奴。”
顿了顿又道:
“你也别想跟我讨价还价,实际于我而言,你用处不大,只要把你困在这府中数日,爷想做的自然能做成。”
齐总督长叹一声,他有六个儿子,最小的也近弱冠,怕是性命不保。
膝下另有几个孙儿女,小的几个想来命是保住了。
只是族里不知多少八岁以下幼儿,被流亡前往西北东北苦寒之地,怕是留住性命,也熬不过那风雪酷寒。
如十四爷所言,如今他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十四爷倒没有过分地磋磨姓齐的,只让他在内院待着。
吃喝虽不精致,却也不过分简陋,每顿餐食三菜一汤,干干净净。
齐总督不知道十四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说他这府里的来往信件公函都被截住,他几个亲信的幕僚也早被辖制住。
信函,供词,以及私库里的来往账目,足够十四爷拿下江南地面上所有的官僚富户。
十四爷这般拘着他数日,又不闻不问,是何用意?
三日后,十四爷过来,让他在一封密函上签字盖印。
齐总督打眼一看,竟是给那秦姨娘弟弟,秦大当家的。
他不禁苦笑,这十四爷实在精明。
若是大张旗鼓地拿了罪证去捉拿两江官僚,这漕帮头目自然闻风而逃,往江面水寨里去。
十四爷饶是有精兵火器,不善水面作战,也奈何不了他们。
如今看来,显然是要摆鸿门宴,把秦大当家的诳到金陵城里来,才好拿下这贼首,收服漕帮。
齐总督别无他法,只能乖乖签字用印,签好后才问:
“十四爷,能不能让齐某见见老母与夫人,还有几个孩儿?”
十四爷拿着他签好字的信函,吹吹上面未干的墨迹,悠然道:
“你放心,她们比你过得舒坦,等爷的大事办好了,自然会让你们见上一面。”
齐总督神色黯然,他知道,见上一面,自己就该被押解进京,此生怕是永别。
悔不该当初,欲壑难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