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爷虽然没答应惜宁,日后去西疆守边的话,却也没再提过要孩子的事。
过了二月二,春意一日比一日喧闹,十四爷几乎扎在了西郊兵营里。
补足四千名兵士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惜宁义庄里也送了几十个人过去。
矮子里拔将军,这些人在义庄一两年,吃得好,每日跟着武术教头习武操练,比绿旗营里的兵士竟还要强上几分,那些穷苦百姓出来的就更不如了。
如此义庄送去的人都留在了兵营,他们几乎都有父母弟妹在义庄里,皆是欢喜不已。
众人皆与有荣焉,咱们义庄里以后说不定出个大将军呢!
到了三月,吴二舅和刘总管再次下江南,惜宁选了又选,还是对别人不放心,便安排刘总管去江南常驻,吴二舅来回跑。
“等将他们几个小的带出来了,您二位肩上担子也就能轻省些,到时刘总管想回来便回来,或者愿意告老退养,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惜宁笑吟吟地道,刘总管名分上还是十三爷的奴才,他也快五十岁了,子女都成家生娃,在十三爷府上或庄子铺子里领着差事。
这样的人,惜宁用着再放心不过,她把大壮弟弟二壮,石花弟弟石头,落英弟弟强子都交给刘总管带去江南。
这几个或性情沉静,跟着吴二舅学得一手做账好本事,或为人机敏,善于与人周旋,交给刘总管调理几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当然还有松林,他这一两年跟着二舅南来北往,既学算数做账,也学为人处世,受刘总管影响,倒比他父亲机灵圆通许多。
松林是惜宁和吴二舅看好,培养来接替二舅,将来掌管吴氏商行的,自然处处用心刻苦。
大表弟松青前年中了秀才,今年下场,若能中举,将来说不定就继承外祖父遗命,两榜有名入朝为官了。
吴二舅两个儿子,这几年没了李氏挑唆,迅速成长起来。
送走刘总管,惜宁总算闲了下来,可没多久,就到了四月云裳阁春夏新装走秀的日子。
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走秀第二日,二舅母洛娘子突然晕倒。
请了相熟的太医来看,一把脉,竟是有喜。
这钱太医与洛娘子也是老熟人,以前在宫里,也互相关照过,又有十四爷和惜宁的面子,更是多了几分谨慎与关照。
他仔仔细细地左右脉象把了好几遍,才捋着胡须说:
“洛娘子这是喜脉,不过你如今年岁不小,又常年宫中劳作,体质寒弱,有滑胎之象,须好生卧床静养才是。”
洛娘子在宫中待到二十六岁放出来,又蹉跎了几年,原本以为余生不过如此,守着绣铺,带几个女徒弟日后养老。
哪想到遇上惜宁,做了这云裳阁的大总管,又嫁了吴二舅。
如今以三十二岁的高龄,还能有孕,实在是喜出望外,一时眼中蓄泪,降落未落。
惜宁赶紧上前道:
“恭喜二舅母,这可是大喜事!阿宁回头就送信去江南,让二舅赶紧地回来!”
又递帕子给洛娘子擦泪,洛娘子就着她的手,把泪水拭去,欢喜地笑道:
“不必惊动他,江南那边事多,哪里能说丢下就丢下?他若知道,心里着急,又不能回来,倒是两边都不落神!
倒不如等我好生静养,坐稳了胎,他也就该回来了。”
说着又请钱太医给自己开方子安胎养身,等方子开好,惜宁也不避讳,拿来细看。
她本就通医理,看了方子里的药材,其他也就罢了,有几味安神的药,虽然能让洛娘子安生静养,平燥降郁,却对胎儿发育怕是有不良影响,便委婉地提了提。
惜宁知道,清宫有些让后人匪夷所思的养生陋习。
比如生病了喜欢饿,大人小孩,动不动饿上几天,就跟西方以前喜欢放血一般,邪门。
还有喜欢喝安神汤,喝得迷迷糊糊昏睡不醒,可不就消停了么?
这安神汤微毒,长期喝伤脑子伤肝肾,按后世说法,就是重金属超标。
惜宁没法跟太医说得那么详细明白,只能委婉地道:
“我看二舅母精神情绪倒好,倒不必用那些安神的,每日里昏睡,对身子也不好。”
钱太医虽在皇宫服务多年,却是个知道眉眼高低,谦逊谨慎的,当下便从善如流地,把那几味药去了。
洛娘子一面欢喜,一面又担心地问:
“我如今这样,云裳阁正是春夏新装交货,秋冬款下定的时候,怎好撒手不管……”
惜宁握了她的手摆了摆,毫不犹豫地说:
“再大的事情,也没有你身子重要,再说,你平日里教导她们,那般精心用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时候不正是她们派用场的时刻?”
庆兰刚生了二胎没在,几个大管事娘子,安宁欢宁纷纷附和,让洛娘子好生休养,不必担心。
宁雨兰在众人之间,默默看着,又是替洛娘子欢喜,又有些暗自伤神。
洛娘子倒比她的命好,堂堂正正嫁人,如今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宁雨兰本就是个典型的古代女子,自然向往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的日子。
她眼神里的欢喜与落寞,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惜宁的眼睛。
便伸手,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
“雨兰一直帮着你打理云裳阁,我让她来暂时替代你,每日来楼里理事,她们决定不了的,请示雨兰,若是雨兰也拿捏不定,便去你府里商议,如何?”
洛娘子自然没有异议,宁雨兰却涨红了脸,想要将手抽回,说自己不行。
却被惜宁握紧了,在她手心捏了捏,含笑看着她,似乎在说,你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呢?这云裳阁上下章程是早就定好了的,只不过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压住场面罢了。
几个管事娘子不好突然抬举哪一个,安宁欢宁年纪又小,还都云英未嫁,压不住场面。
宁雨兰正合适。
惜宁眼神坚定,笑容灿烂,宁雨兰心里便生出几分勇气来。
她羡慕洛娘子,却也知道人家自己有本事,立得住,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不由自主重重地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地对洛娘子说:
“你放心,一应事务,定给你安排的好好的。”
如此安排停当,给钱太医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惜宁便着人抬了软轿,将洛娘子好生送回府去。
又遣人去给吴氏送信。
吴氏听闻洛娘子有孕,自然欢喜,一边指使身边的婆子和石花准备药材补品送去,一边在屋子里转着圈说:
“这下可好,吴家双喜临门,不,三喜临门,日子可是越来越红火了!”
兰娘刚生下二孙子,弟妹就有了身孕,安宁的亲事也快定下了,可不是三喜临门么?
原来过了年,吴氏就悄悄与惜宁提,安宁快十七岁,该说亲了!
“你说得十八岁后才嫁人生子,不然怕是太早要孩子,对身子不利,这个我也赞同,但是十八岁嫁人,十六岁怎么也得说亲了,再晚了成老姑娘,好人家就没有了!”
惜宁这些年一直忙一直忙,还真没想过安宁的亲事。
当初不过随口那么一句,哪知道吴氏达康他们都放心上了,前两年就没提过给安宁说亲。
这回达康升了职,做了官,一家有女百家求,知道他家还有两个妹妹,就有不少人悄悄托人来打听。
其他人也就罢了,十四爷身的费扬古,家里还有个庶出的弟弟,刚十八岁。
他知道达康受主子爷看重,将来必定有一番前程,便来替弟弟求娶。
这费扬古家里可是正儿八经地上三旗,父亲是正四品的武将,他自己托了十四爷的福,在宫里做着二等侍卫呢。
家底也不薄,良田商铺银钱,都不少。
只这庶出的弟弟,排行低年纪小,如今还没正经差事。
按理说,无论吴家还是常家,门第都攀不上的。
这不人家约莫是看中了十四爷的后台,指着结了这门亲,日后费力琮也能跟达康似的,跟着爷有个前程。
费扬古跟达康一提这事,吴家上下都有点受宠若惊。
吴氏觉着这是好事,得跟惜宁说,别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惜宁一想,是自己疏忽了,阿娘说的有道理,说亲议亲怎么也得一两年,十六岁正当时啊!
心里就有些愧疚,忙叫了安宁过来,问她自己的意思。
费扬古惜宁见过,长得人高马大气宇轩昂的,他弟弟想来也差不了。
安宁以前就说过,不想嫁汉人文官,想找个满人,最好和哥哥一样,是个武将。
这费力琮,不正合适。
哪知道,安宁一口给回绝了!
吴氏气得仰倒,这么好的人家,你不嫁,你想上天呢?
安宁只一句话,让达康去问那费扬古:
“我日后是要开商铺,做女总管的,你费家可容得下儿媳妇在外卖抛头露面,做买卖谈生意?”
得了,这话不用问。
达康也不找借口,就直接把这话给费扬古说了,自家妹子不是安于内室的性情,去你正四品大员府上做媳妇,光是晨昏定醒,她就做不来,怕到时把长辈给气到了,这事就算了。
又怕得罪了人家,连连告饶,还要请人喝酒。
费扬古也是个爽利性子,拍着达康肩膀哈哈笑道:
“好说好说,咱们做不成亲戚做兄弟,也难得你们家,如此爱重女儿。”
这话倒也没错,换了别家,不得压着女儿来攀这门高亲啊!
要知道吴家大女儿给十四爷做外氏,达康媳妇家又是商户,吴二舅虽是秀才,入了吴氏商行做总账房,也是不入流的。
与费家结亲,吴家也算上了好几个台面了!人家闺女一句话,竟然就给推了!
这事就算了了,吴氏心中遗憾,可奈何惜宁压着,她也不敢说什么。
没想到过了没一个月,又有一门亲事找上门来。
这回安宁倒是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