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陪着胖丫张罗完好,便开始一一清点我们箱笼中的一应物件。
胖丫“呀”了一声,得意地说:“前几日,二哥又来了,带来好些我喜欢的点心,我和栓柱都还没吃完呢。”
送亲,是二哥亲自来的,没想到,他还来查岗。
没想到,他那么粗枝大叶之人还有这心思。
指不定是来对栓柱交待什么。
光他那架势,就是个寻常人家,怕也不敢怠慢了胖丫,何况老实巴交的栓柱?
我们齐齐整整看了一眼栓柱。
栓柱不安地站起身来,“二哥是不放心,来看我欺负胖丫没有。哪会,哪会。”
他看了一眼胖丫,乐呵呵地说:“胖丫很好。”
胖丫一听,立马乐呵呵地回应:“栓柱也很好。”
两个人发自内心的幸福,让我们所有人,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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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将军府,将看到的原原本本都告诉娘亲。
娘亲满意地笑了,“别看你二哥平日里大而化之的一个人,关键时,他心细着呢。他一向都很在乎他的奶娘了,生怕别人欺负了胖丫。”
娘亲似有感触,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看着一院子的花木,她温柔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福分吧。胖丫因故比别人愚笨些,却也更容易快乐。因为她的快乐,赢得到了大家的关照。如今,所嫁之人,也是个老实的孩子,过两年,再有个孩子,她这一辈子,就算是稳妥了。”
难得见到娘亲如此感慨。
想想也是,一想到栓柱憨厚的笑脸,就为胖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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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忙完了胖丫的事,就该忙我自个儿的喜事了。
大将军府里,自从哥哥回来,就没清闲过。
一天到晚,府里都有人来人往。
爹娘忙,大哥忙,只有我,可以照旧只负责自个儿。
我就负责负责偷着乐。
不对,有人的时候,我也是眉眼带笑的。
大将军府内外,我飞进飞出都带着风呢。
风里都蕴含着甜蜜,因为,谁见了我,都要道一声“恭喜”。
因为这个,我特地随身携带了碎银,只要有说恭喜的,就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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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见了,忍不住叹气,又忍不住同乐。
我和子言的事一达成,是不是意味着,大哥和嫂嫂也要回青州了?
爹娘终于不用远赴燕京,就能看到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了?
怪不得他们高兴。
不过呢,我要远嫁,他们又不舍得。
所以,他们和我不同,一会儿是欢天喜地的,一会儿又背过身去难过。
娘亲甚至有好几次悄悄抹泪。
为此,我守在爹娘身边的时候多了。
一会儿为娘亲捶捶腿,一会儿替爹爹捏捏肩。
就算大哥说了什么我不认可的话,我全都不反对。
二哥回来,见我如此,赞道:“难得妹妹如此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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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门心思高兴的,还有大哥。
若能回青州,他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一城之主或者一军统帅。
这原是大哥多年前的夙愿。
没想到,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终是有机会达成了。
嫂嫂深爱着哥哥,她再舍不得爹娘,也愿意大哥心想事成。
再说,她想回燕京,随时都可以,不比大哥当年,无召不得出。
更重要的,只怕是,大哥在青州城里,除了活得舒展之外,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无论是于大哥个人,于嫂子的家族,还是于娘娘的长远计,都应该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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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同样高兴的还有喜妹。
她眉间的喜色比我还浓。
我能心想事成,她功不可没。
何况,我出嫁之后,她也该出嫁了。
嫁给青梅竹马,再好没有了。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胖丫、喜妹和我,从前朝夕相处的三个人,眼看着在不同的地方,都有了美好的归宿。
不同的命运,却殊途同归,走向幸福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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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草原上热闹非凡。
从下午开始,儿时的小伙伴们就围坐一团。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大声说话。
直到满天繁星,点燃篝火,人们还继续载歌载舞,或是下场拼酒搏击。
好似今日举办的,不是一场伤感的告别会,不是一次不易回返的送行宴,不用劝君更尽一杯酒,不需要感叹西出阳关无故人,而是要豪气十足地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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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的篝火燃烧着,火光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红扑扑的。
说话间,我看得走了神。
小时候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像一幅幅画,从眼前一一闪过。
画面中,我们由稚子逐渐变得成熟,各自有了不同的方向。
姑娘们,该出嫁的都出嫁了,有的,已经做了母亲。有的,孩子都会跑了。
小伙子们,大都入了军营,因为比别人多了几分真本事,他们更容易立下军功。
青州城早晚得由长大的他们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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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美好时光,从此,留在我的脑海里,将成为不可多得的珍藏。
他们总说,是我寒嫣然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同样改变了我。
儿时的那个寒嫣然,那个一心要做女将军的寒嫣然,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不断地蜕变着。
因为河洛,也因为他们。
还因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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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师父所言,每个人最初的梦想多多少少带着少年时的不管不顾和异想天开,有许多的不切实际。
跌跌撞撞多年之后,那个幼稚的梦想不断被打磨修正。
有时轮廓依旧,有时面目全非。
所谓坚持,并非只朝向最初的那个梦想奔跑,而是一直都在追逐梦想的路上,永不停息。
我寒嫣然没能成为河洛的女将军,但成为南国的世子妃之后,我依然可以守护我的家国,守护我的父老兄弟。
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守护的意义仍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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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平和雷子,一个人一碗酒,不停地说着,不停地喝着。
似乎要醉了,却总也不醉。
酒像水一样,在你拍拍我的肩,我打打你的胸时消散。
我取了两碗酒走过去。
“给。”
王平接过酒,一饮而尽,他十分慨叹。
“没想到,不过一次南国之行,你们就一下子走了仨。早知道你不会一直在青州城,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去南国那么远的地方。这一走,只怕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嫣然,你可会想起我……我们?”
“当然,怎么会忘掉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守卫青州。我去了南国,也许不容易回来了,但河洛和南国交好,你王平难道就不会找机会到南国来看看我们?将来我有了孩子,还让他们管你叫舅舅呢,你也不来听一声吗?”
“一定来,一言为定。”他说。
“一定来,一言为定。”我说。
我站起身来,指了指远处熟悉的城池,豪迈地说:“王平,青州城就交给你了,替我们看好它。”
王平也站起身来,将碗里的酒一仰脖喝下,同样豪迈地说道:“放心吧,我人在,青州城在。我人不在了,魂也守着。”
是啊,我人不在青州城,我的魂也守着青州城。
干了这杯酒,我们天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