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归属于幽泽之后,繁荣不减。
因其独特的水陆交通便利,成为各国贸易的集散地。
尤其是近些年,三国表面和睦,商贾来往密切,永宁大大小小的水陆帮派发展迅猛。
鱼龙混杂,最是便于隐身。
我们一行三十余人聚齐,在永宁的两条大船上,不显山不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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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在永宁已足足五日。
每日早出晚归,以打探贸易为由,快将小小的永宁镇翻了个底朝天,却毫无进展。
只知道,和师父一同消失的那条小船的船家叫龚老二,他也再没有回到过永宁。
他既无妻儿老小,又和邻里交往不密,常年独自生活在船上。
他的存在无人关注,他的消失同样无人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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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月半之期临近,我心烦意乱。
这一日,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却不清楚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和雷子再次沿着师尊二人走过的大街小巷又重走一遍。
“你休息一下吧,我再去周围看看有没遗漏之处。”雷子劝道。
苦笑一下,我说:“都休息吧,去吃点东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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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真是时运不济,可惜我一船鲜货,一耽搁,竟然全都打了水漂。”
“谁说不是。兄台可知宁水帮为何忽然关闭了这条来钱的水道,齐齐斩斩全部消失?”
有关闭的水道?
我竖起耳朵,轻轻靠近隔壁。
声音越来越低,隐隐约约传出低语,“张兄……少说为妙……你不知谈论此事会惹祸上身吗?”
雷子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回头示意,只需在此静候。
是了,隔壁已是端头,只要留心,他二人定会从门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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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又坐了一个时辰,隔壁有人开门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肆。
我和雷子紧随其后,穿街走巷,待到僻静处,雷子疾步上前,轻拍一人后肩。
“两位兄台请留步,刚刚听得兄台说,永宁还另有关闭的水道?”
那人抬头,不屑地看了雷子一眼,转身欲走。
我很不耐烦,一个腾身跃了出去,闪身至二人身前,用力将脚下青砖一震,四五块青砖立时从脚底向四周碎去。
“烦请二位兄台告知一二。”我目露凶光,厉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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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哆哆嗦嗦掏出银两。
我撇撇嘴,收回眼神,闷声叹了一口气。
雷子上前一步,和颜悦色说道:“我们并非劫匪。只想请问你二人,永宁当真另有水道?”
一人结结巴巴回道:“是有……有一条……极为隐秘的……水道……可以……可以到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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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果真是错过了隐秘之途。
“为何常人不知?”雷子半信半疑,追问道。
见我二人并无动手之意,那人讨好地回道:“这条水道只在夏季水源丰沛时方能过船,只有本地宁水帮的小船方能通行。”
“因何关闭?”我急切地张口问道。
“大侠饶命……我二人实是不知……不知宁水帮……为何关闭了水道,更不知……宁水帮的人都……去了何处。”
“若敢隐匿不言,如同此石。”我神色冷厉。
“不敢……不敢。大侠但有所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人慌了神,惊恐地低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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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示意雷子上前。
还是他有一张好人脸,不易叫人害怕。
雷子上前一步,轻言细语地说:“不用怕,你慢慢说,我们不是坏人,只是着急打听消息而已。宁水帮忽然消失不见,涉及人众多,为何我等在此多方寻问,竟无人提及?”
“大侠不知,这水道……本就秘密,多为生鲜商家……为抢时间,不得已的冒险之途。
且只在丰水期方才有船……愿意组队出行。
皆因此去两日,有一狭窄处……水流湍急,极为凶险。
也只有宁水帮,这样的穷苦人家,驶得小船,方挣得这搏命钱。
大侠不知,小船在水路,钱挣得少风险却不小……
但妨日子稍好过些的,情愿换了大船稳稳当当赚钱。
我们鲜货商户为了赶时间,巴不得路途时间越短越好。
此水道狭长,只有宁水帮的小船才好通行。
每次组队不过七八条船,在凶险处,须得头船有经验之人先行上岸,再与后面货船上之人合力,才能让小船顺利通过。
这些小船渔家,多为一家一户,只有少数人家留了老小在岸边生活……
此次人员全都不见了……只三五人前往永宁官府报失踪。”
他的声音渐低了下去,“永宁官府曾派船队查找,所去之人,既不知路,又害怕出事。
加之那狭窄处并非由永宁府所辖,虽报与临近府衙,但谁也不愿意吃力不讨好,便互相推诿,最后不了了之……
再有个别家属闹事,不是……下落不明就是以……匪属收监。
自此,再无人敢生事。
大侠现下才来此打探,自然无人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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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准确的消息当真是有缘故的。
我们今日若不是凑巧听到两个生鲜商家抱怨,只怕在此再打探上数日,也未必能够知道什么。
既然知道了缘故,必得亲自前去一探。
我问他:“你可曾亲自走过这水道?”
见我也不再凶神恶煞,他说话也利索了。
“我等小本生意,自是亲往。此前五六年间,全指着丰水期能多赚些,一年之中,总要往返五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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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我再次开了口:“你可愿再次同往一试?”
他犹豫着,跺脚叹道:“自从这水道关闭,几乎绝了小可生机,愿与大侠同往一试,只求大侠留我二人性命。”
“你若带路,不仅留你二人性命,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他低头沉吟了半晌,下定了决心回道。
“前两月,我带了一船鲜货过来,没料想水道关闭。
我曾为再开此途,找过吴四。
吴四此人胆大,一直想与宁水帮合作被拒。
此次宁水帮出事,我以为他得了良机,与他商议重开此道,软磨硬泡了几日,他都未曾应允,害得我一船鲜货不得不在此处贱卖。
当下有大侠撑腰,再许以重利,不怕他不肯。”
雷子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从怀里摸出一块一两的银子递给他。
“不用告诉我们住哪儿,我们自会找到你二人。你们先按说的准备着,何时出发,自会有人通知。”
雷子这一番话,软中带硬。
那二人一愣,双手接了银子,诚惶诚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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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不远,雷子笑着说了:“小姐放心,我看见他二人的客栈水牌了。”
我也看到了。
何况他二人刚刚吃酒时有说出那客栈的名字,这几日,永宁的大小客栈,我们都打探过,自是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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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消息看似一线曙光,却在缝隙中照见森森白骨,令人悚然。
自从师尊二人出门,数着日子盼他二老归来。
迟迟未归,盼望变为担心。
此后,不安日益增长,渐成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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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做梦都在梦里满世界寻人,从不曾见他二人眉梢带笑地出现在梦里,笑着嗔怪:傻孩子,又瞎操心了。
多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早上睁眼醒来,就有他们归来的好消息。
要吃饭了,就能看见他们走进府门。
哪怕半夜三更,能从噩梦中被惊醒也好啊。
一日日的提心吊胆,快要把人折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