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埋扫尾之际,雷子也带人回来了。
原来,狭长之外便是宽阔的江面,只能行船。
没有备船,他们只得返回。
顺水到此处只用了两日,逆水回去却需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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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航途中,雷子来和我再三商议,最终达成共识。
此次,宁水帮的船队所载货物并非全部都是生鲜,而是被人混入了火油。
第一条船行至此处,在中段偏下处被堵,船上的火油即被人快速点燃,急风中火势迅疾扩散,紧随其后的船只根本来不及掉头。
此行七八条船,无一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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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过后的尸骨之上尚有不少未被燃尽的箭头,岸上草丛中也散落不少未燃尽的箭头。
船上有人放火,岸上有人伏击,双管齐下,是定要确保宁水帮此次行船无人生还。
宁水帮,不过是一极为平常的小帮派。
没有巨额的收益,更谈不上多大的危害,何故飞来横祸,竟让远在京城的三皇子刻意却低调地将其毁灭了?
更为可疑的是,毁灭之后尚不允准刨根问底。
而师尊二老刚刚好是那两日在永宁镇停留,又刚刚好消失于一条宁水帮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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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的信息虽不够完整,但所有的碎片组合起来,好似师尊二老在临近剑门关之前,忽然得到了幽泽重要的讯息,因而没有通过剑门关回到南国,反而转道幽泽的龙泉,直接到了永宁,试图通过水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河洛,途中却落入呼延灼组织的伏击,至今生死不明。
离真相越近,越令人神魂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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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为了送信回河洛,明知有险,却冒险而为。
而呼延灼为了截杀师父,不惜代价。
那么,师父得到的讯息一定非同小可,才值得双方如此大动干戈。
要出大事了,满脑子只这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顷刻间冷汗湿透衣裳,一阵微风拂过,只觉冰凉入骨,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顿时只觉头晕目眩,颓然跌坐于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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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一阵惊呼。
“小姐。”
“世子妃。”
我努力挤出一丝苦笑,摆了摆手,“不要紧,不过是……”
是什么呢?
害怕吗?
我说不出来,也无人深问。
只是,我的恐惧一眼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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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热茶入肚,心神渐渐安稳。
雷子的提醒,让我想起出发前曾一再允诺子言,此行无论结果如何,一月半为限,必然返回。
如今,两月有余。
若再亲往惠州,怕三四个月都不能返回,子言如何向父王母后朝臣交代?
但明知师尊二老自惠州去河洛有可能是急事大事要事,我如何可以坐视不管?
若此事与幽泽有关,河洛和南国也不得不防。
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雷子说出自己的安排:由他带十名禁卫顺流乘船去惠州,找到师尊为止。
我则带余下的禁卫返回南国,务必弄清楚幽泽所为何故。
他的意思是惠州在我河洛,去的人多了反而不便。
尤其是我,雷子的话不无道理:“小姐,今时不同于往日,你身为南国的世子妃,无论是公开的还是私下的,都不易不告而返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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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艰难地咽下自己的害怕。
脑子里百转千回,最终同意雷子的安排。
只因为,我若是一意孤行回了河洛,一旦露了行藏,只怕给爹娘和兄长带来极大的麻烦。
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妥协,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
考虑到雷子不识水性,在禁卫里挑选了十五名水性和功夫都好的禁卫与他同行。
嘱咐他一路小心,怀揣着惴惴不安,各自易装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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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门关外一百余里,一家露天茶铺。
眼看就要到家了,一行人多多少少放松了身心。
打算在此间茶铺里歇歇脚,吃碗茶再赶路。
选了最隐蔽的位置,安置好马匹。
刚坐下不过片刻,茶还未曾入口,就有一队人马急驰而来。
领头之人刻意改变了声音,招呼小二时所说的“上茶”二字,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留心一瞧,他们竟然和我们一样,都是军旅之人。
一时戒备心起,握紧了腰间的双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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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清楚他放在桌案上的那把剑。
确认来的,竟是乔装之后的修卫。
若不是“上茶”二字如此耳熟,断然不会留心,自然不会看到他的那把青鸟,也许我们,便要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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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
我故意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他一警觉,我已稳坐于他对面的长凳之上。
未曾开口,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青鸟。
好快的身手。
看样子,修卫这几年不曾懈怠。
他的剑还未出鞘,已看见我轻轻放于桌案之上的双鱼。
“是你。”他眼里星光一现。
“是我。”我淡然一笑,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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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半个月之前,修卫已接到子言多次催返的加急。
昨日收到的信中,子言甚至强令他亲自前往永宁,务必保我安全归来。
此前,他已多次暗中派出人手来寻我们。
现下,既有子言之命,他便亲自出城,准备找到我为止。
而今日恰好就在此时,来到此间茶铺,想喝碗茶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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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卫,身为剑门关守城大将,离城远行,一旦被朝廷获知,便是死罪。
子言和他如此不顾后果,着实令人惊叹。
就算他二人不知轻重,子玉为何也不拦着?
我迫不及待地问了,修卫却好脾气地淡淡一笑,并不解释。
想来,子玉没拦住。
或者完全不知情。
我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怪他:“将军,你不该冒此风险。我派回来的人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日即回。”
修卫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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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下信息一对,我们都大吃一惊。
我派回的送信之人从未抵达过剑门关。
而他此前派出来寻找我们的人,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永宁,我们也从未遇到过。
所以,只怕有异,他才铤而走险。
双方来回之人,可能会错过,一次两次都不足以为怪,但双方派出的每一队人马皆被错过,太不合情理。
那一定是,有人在刻意阻断进出剑门关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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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待我们细说,小二殷勤地端来茶水。
“我们稍坐便走,茶钱你照收,茶水就不必了。”修卫抬了头,放下一两纹银。
小二没有惊喜,反露出一丝异样。
不好,此间茶铺有鬼。
我和修卫同时拔剑而起。
小儿将茶盘一扔,转身要逃,茶铺内传来一声长啸:“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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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活下来的,自然不是我等。
什么人,能挡得了我和修卫同时出手?
快刀斩乱麻,只留下两人,带了回去问话。
修卫急急安排道:“此地不宜久留,世子妃,我们还是先回剑门关再说。”
未入剑门关,便有大队人马追来,为首之人竟是幽泽的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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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认出我和修卫,却看清楚了我二人手中之剑,还未交手,便呵止众人,掉头而去。
我和修卫面面相觑。
昊天在此,怪不得我们进出剑门关的人都没有一个活口。
那么幽泽,一定是有大动作,和河洛有关。
只怕是,和南国也不无关系。
昊天显然是没有料到会遇见我和修卫,不敢放肆。
只不过,纵使不敌,也不该不战而退。如此这般,只怕是,与我二人一战,会误了另外的大事。
和修卫说了我的担心,一入关,不敢停歇,立即提了二人来审。
二人口径一致,只说,他们的任务是守在茶铺,除了百姓,不让人进出剑门关。至于为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消息的信息量太大,不敢耽搁,匆忙与修卫夫妻告别,连夜赶回锦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