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琅嬅唇畔保持着端庄和气的笑意,“海嫔这法子聪颖取巧,是不错的。”
“朕也觉得她甚好。海嫔最近有了身孕,朕总想着晋一晋她的位份。”
皇上拿起一旁的青玉瓷描边茶盏,浅啜了一口。
富察琅嬅将身子微微坐正,脊背挺的越发笔直。
她状似有些为难的说道,“向来嫔妃产子,都是会得晋封的。
可这海嫔,前段时间大封六宫的时候刚刚封嫔。如此快速的接连晋封,又是高位,着实有些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见皇上并不搭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富察琅嬅知晓,若是海嫔产下皇子,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皇上要晋封她的。
思及此处,富察琅嬅干脆善解人意的主动开口道,“其实,皇上想要晋封海嫔,也不是没有法子。
只消等海嫔产下皇子,再行晋封,想来那些大臣们也不敢反对了。”
皇上点头,眸光注视着富察琅嬅,里面透着让人猜不出的深意。
“皇后思虑周全,那朕便先不晋封海嫔了。”
富察琅嬅刚刚松下一口气,忽而又听皇上继续说道,“只是既然暂且不能封妃,不如先赐她一个封号。”
“是,那臣妾便叫内务府抓紧拟了封号来给皇上过目……”
富察琅嬅话还未说完,便被皇上抬手打断。
“不必那样麻烦。海嫔有孕是喜事,令朕的心情深感愉悦,便赐封号为愉吧。”
富察琅嬅强颜欢笑的夸赞道,“臣妾记得’愉’这一字,是出自《诗经》中‘有愉有乐’。’愉’字也象征着吉祥和幸福。
皇上博识,这封号选的极好。想来愉嫔妹妹是会喜欢的。”
皇上其实压根没想那么多。
但见富察琅嬅如此替他找补了一大串,也不好反驳。
只轻轻点头应了一声,便吩咐李玉传旨去了内务府。
爽气荐金风,新凉入衣袂。
转眼间秋日已至。
秋闱结束,讷礼成功过了乡试,成为了举人。
只待来年过了春闱,便有机会可以参加殿试了。
好消息传到了翊坤宫,如懿心情甚佳。
借着天气凉爽,万物丰收的由头,如懿给翊坤宫的所有宫人们各赏了半个月的月例。
赏赐虽然不算多,也不打眼,可宫人们还是感恩戴德,干活儿都卖力了许多。
高高的宫墙内,难得一片平静与祥和。
自从海兰被封为了愉嫔,便安心窝在了延禧宫养胎。
平日里除了皇上、如懿和几个交好的嫔妃外,对旁人几乎是一个不见。
众人知晓海兰对这一胎的看重,便也无人上赶着去自讨没趣。
去岁新入宫的嫔妃们,也早就以帝王的宠爱为分界线,地位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现在最得宠的,便是储秀宫的秀贵人了。
秀贵人看着一副身娇体弱,迎风就倒的模样,却极为擅舞,尤擅剑舞。
据说她仿照已经失传的公孙大娘最有名的剑舞《剑器浑脱舞》,自创了一曲双剑合舞。
舞动期间,双手持剑,舞姿矫健而奇妙,龙形虎步,游龙戏凤。每一个高难度的舞姿都被她拿捏的恰到好处。
伴随着双剑挥舞时的旋转和甩动,发出规律性的声响。节奏由缓至急,又在最急处徐徐而缓。
虽说是舞剑,却并没有杀气腾腾的气氛,反而颇为典雅优美。
秀贵人还利用她柔软的腰肢复原出了世间难得一见剑舞绝技--“燕风台舞”。
便是在舞剑的同时,向后弯腰并飞速转动身体,身轻似燕,宛如御风飞行。
皇上看过后对她大加赞赏。
甚至以杜甫的诗句“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来比喻于她,夸她颇有公孙大娘的风采。
秀贵人因此深得皇上的喜爱,凤鸾春恩车几乎每月都要来储秀宫接她几次。
正是因为她的得宠,皇上破格晋封她为贵人也是自然而然,毫不令人意外的。
与秀贵人长盛不衰的恩宠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跟她同住储秀宫的舒贵人了。
除了刚入宫时刚承宠的那一回,舒贵人便再未被皇上召幸过一次。
现在的舒贵人,整日整日的待在储秀宫中,安安静静的抄着佛经,或是写着诗词。
几乎都要与世隔绝,活成一个透明人了。
如懿曾偶尔与舒贵人说过几句话。
舒贵人为人清高耿直。她虽言语间不断表达着对皇上争宠献媚的不屑,却又难掩对皇上的倾慕。
既不愿讨好皇上,却又渴求着皇上的爱意。跟前世的自己颇有些相似。
重活一世,摆脱了前世的一些固有思维,如懿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性子是如此别扭双标又讨人嫌。
既然入了宫,就不可能再避免争宠。
既然要争宠,又怎能巴巴的杵在原地等待他人将恩宠拱手奉上?
如懿看舒贵人,仿佛是在透过镜子看前世的自己,心底不自觉生出了些许怜惜之感。
见舒贵人长久长久的不侍寝,如懿有着协理六宫之权,也偶尔与皇上提过此事,劝诫过几回。
可皇上竟然罕见的对她发了脾气。
舒贵人得知此事,特意在御花园的梅林之中找到了如懿。
她带着恭敬又疏离的语气淡淡说道,“贵妃娘娘美意,嫔妾心领。
只是皇上与嫔妾之间的隔阂,并非侍寝就能消除的。还请贵妃娘娘不必再为嫔妾费心了。”
如懿看着舒贵人清冷漠然的模样,却道,“舒贵人何必事事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对待皇上是如此,对待本宫亦是如此?”
舒贵人轻轻咬了咬唇瓣,抬眸看着如懿那华丽明艳的宠妃装扮,难得略带酸意的说道,“贵妃娘娘深得圣心,哪里能懂嫔妾心里的苦楚。”
“苦楚?”如懿垂眸,拨弄着护甲上靛蓝色的猫眼石,唇角微勾。
“你是说,因为你的姓氏,叶赫那拉?”
舒贵人双眸陡然圆瞪,继而又缓缓黯淡了下来,“皇上都告诉贵妃娘娘了吧。”
如懿摇了摇头,眼皮微抬,眸色夹杂着几分了然,看向舒贵人,“不必皇上亲口来说,本宫猜也能猜到。
身为爱新觉罗的帝王,本就容易多思多想。
对于曾经手下败将的诅咒,耿耿于怀,心存忌惮也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