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人见自己的难处被戳穿，也不恼怒。

    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怅然说道，“贵妃娘娘大概不知道吧，嫔妾其实在入宫选秀之前，就见过皇上的。”

    舒贵人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那一年，嫔妾本打算去庙中进香礼佛，偶遇皇上刚从庙中离开。远远的，嫔妾一眼就看到了皇上。

    只那一眼，嫔妾便对皇上有了极深的熟悉之感与倾慕之心。

    说起来也不怕贵妃娘娘笑话，便是那一次之后，嫔妾便拼尽全力表现自己，只为成功中选。

    后来，嫔妾如愿成了舒贵人。得了头份侍寝的恩宠。

    那一夜，嫔妾几乎马上就要梦想成真了。

    可也是那一夜，嫔妾的所有美梦刹那间崩塌破碎了。”

    谈及此处，舒贵人眼底的光芒似乎都快分崩离析了一般，散碎成点点星子，水雾一般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嫔妾瑟缩在锦被中，听见皇上询问嫔妾的姓氏。

    嫔妾怀着忐忑的心情答了，然而皇上原本温润和煦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了。

    皇上将嫔妾退了回来，从此便再无恩宠。

    嫔妾虽无奈，却也只能接受。嫔妾已打算就这样在宫中了此残生了。

    还望贵妃娘娘成全，莫要再为了嫔妾触怒皇上了。”

    两行清泪沿着舒贵人如雪般凝脂无瑕的面上滑落，无声无息的融进衣襟的纹路中，不见了踪影。

    如懿见状，面露心疼之色，“舒贵人，你的封号为舒。你可知’舒’这一字的含义？”

    舒贵人眸底带着疑惑，欲言又止。

    如懿转身侧对着舒贵人，清丽的眼眸中带着让人不敢亵渎的庄重，看向了光秃秃的梅枝与湛蓝的天空。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舒贵人擅诗词，想来是听得懂这句话的。

    皇上是天子，也是男子。自古以来，哪有男子愿意主动向女子迁就退让的。

    所以本宫劝你，若是当真对皇上一片痴情，就该让他知道。你的美貌，你的懂事，你的温柔小意，不该被埋没。

    心境平和，淡泊自然，方能在这后宫中，在皇上的身边留有一席之地。”

    舒贵人眼神微亮，仿佛是天边划过的流星般，短暂却耀眼。

    “贵妃娘娘提点，嫔妾明白了。

    只是，嫔妾不懂贵妃娘娘为何要这般帮助嫔妾。在后宫中，少一个争宠的人，对娘娘不是更好吗？”

    如懿唇畔泛出一丝苦意，无奈的说道，“大概是你与本宫有着相通之处。

    咱们都是愿意为了皇上委曲求全，甘愿忍受的性子。

    所以本宫懂你，也怜惜你吧。”

    舒贵人纤弱的身影缓缓隐入了梅林假山之后。

    如懿眸底不带一丝情绪，就这样淡漠的目送舒贵人远去。

    容佩立在如懿的身侧，有些不解的问道，“主儿，舒贵人虽身份高贵，可却不得皇上喜爱。

    主儿何必对舒贵人如此在意，还如此客气？”

    “你看看舒贵人的那张脸，这满宫里除了嘉嫔，还有何人能与她媲美？”如懿轻叹一声。

    “可光有美貌，却不识趣，皇上怎会喜欢？”容佩仍是有些不明白。

    冷风夹杂着枯黄的树叶扫过，如懿拢了拢披风的领口，略带嘲讽的笑了。

    “这世间男子，哪个不爱美色。皇上的性子，本宫还能不清楚吗？

    他一边防备着舒贵人，一边却又贪图她的美貌。那日本宫不过劝了两句，他就佯装恼怒的模样。

    可你瞧着皇上那不自然的神情，是真的恼了吗？”

    容佩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轻声应道，“皇上与娘娘情谊深厚，怎会轻易恼了娘娘？”

    如懿轻笑一声，缓缓的转过身，向着回宫的方向走着，“皇上和舒贵人他们二人啊，都是矜持娇贵的人儿。

    他们之间缺的，不过就是一个台阶。既然如此，本宫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况且，像舒贵人这样自有傲骨，宁折不弯的人，会是一把好刀的。

    有这样好的机会，本宫自然乐得给她卖个顺水人情。”

    如懿一路缓缓步行着，享受着秋日难得的凉爽。

    还未行至翊坤宫，便听得宫人们来往奔忙的嘈杂声响。

    容佩拦下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宫女，“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宫女原本不想搭理容佩，可余光瞥见如懿那雍容华贵的装扮，忙恭敬的福了一礼。

    “二阿哥有些咳嗽，皇后娘娘心焦不已，差奴婢去太医院寻齐太医呢。这位姑姑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容佩与如懿对视一眼，放下了手臂。小宫女急匆匆的往远处跑走了。

    “想必是二阿哥的哮症又严重了吧。”如懿随口说着，继续不急不慢的走着。

    “是啊，自从咱们搬到了翊坤宫，比邻的就是长春宫。

    皇后娘娘几乎每隔几日便要差人去太医院请齐太医，奴婢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容佩微微叹息，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可这次，奴婢瞧着阵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如懿没有说话，沉默着走到了翊坤宫的门口，恰好看见海兰正站在翊坤宫的门口张望着什么。

    “海兰，你怎么来了。”如懿快步上前，握住了海兰的手。

    “秋日风霜露重，你还有着身子，怎么这么不知道疼惜自己。下次你来，直接进殿内等本宫就好。”

    如懿嗔怪着拍了拍海兰的手。

    海兰唇角微勾，神秘一笑，贴近如懿道，“姐姐，我就是故意站在这里的。只有站在这儿，才能多瞧着些那边的热闹啊。”

    海兰的眼神隐晦的瞟向长春宫的方向。

    如懿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咱们进去说话吧。”

    待入了殿内，褪下披风，如懿这才感觉周身松快了不少。

    “海兰，你这一胎也快要落地了吧。”如懿将护甲取下，小心的隔着衣衫摸了摸海兰高高隆起的肚皮。

    “身子如何，肚子上有长纹或是什么其他不适吗？”

    海兰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江太医的玉容膏十分管用，我身上一条纹都不曾长过呢。”

    如懿暗自松了一口气。

    前世，海兰因为肚子上的瘢纹，偷偷自卑流泪过多回。如懿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这一世，总算是帮海兰过了这个坎。孕妇心情舒畅些，来日生产也能顺利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