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太后听了小宫女的回话，嗤笑一声，将金镶玉的烟斗狠狠的拍在了桌案上。

    只一个眼神，福珈便带人将小宫女押了下去，一条白绫，让她永远的闭上了嘴。

    小宫女交代的极为清楚。

    那日，陆常在看到纯贵妃出门要去御花园采集露水，便知机会来了。

    她特意让这个脚程快，容貌却不起眼小宫女快速跑去了御花园，赶在纯贵妃之前到达。

    然后命她在几株最艳丽的玫紫色醉香山茶花瓣里，倒入了事先早已备好的掺杂了药粉的水，伪装成露水。

    纯贵妃果真爱花心切，被吸引了注意力，用了里面的露水做成了牛乳糯米糕。

    只是陆常在并不知道纯贵妃那一胎并不安稳，这才阴差阳错下害死了她的孩子。

    太后坐在软榻上，简直要被气笑了，“陆常在谋害皇嗣，竟然还敢攀扯哀家，找哀家讨赏？

    哀家看她不是无能，而是越发长本事了啊。”

    福珈瞧着太后脸色不好，忙附和道，“这个陆常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后您是在她面前提过不喜纯贵妃孝期有孕，可您从未让她去害了纯贵妃啊。

    这件事情，分明是陆常在自己急功近利，想要讨好太后，才自作主张，下手重了些。

    奴婢以为，她自己做的错事，就该自己担着，绝不能牵连到咱们慈宁宫。

    陆常在不得宠，后宫里有她没她都一样。不如奴婢出手，一了百了？”

    太后垂眸轻声道，“陆常在蠢笨不中用，纵然她不是有心的，可谋害皇嗣是重罪，死了也不为过。

    只是她的父亲太常寺卿陆士隆，在朝堂上还有些用处。此事不宜惊动旁人，缓缓去做便是。”

    福珈福礼称是，很快就退了出去。

    陆常在身边的小宫女失踪一事，不算大事，所以也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陆常在明白，这是太后对自己的警告。所以对外只说那小宫女自己不小心落了水，未免晦气，她已经命人将尸体葬了。

    陆常在本以为只要自己还如从前一般老实的待在宫里，就不会有事。可她根本没想到，太后竟然会狠辣到对她下手。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陆常在就经常神思恍惚，身体乏力，再后来便是嗜睡多梦。有时候，一睡能睡上大半日。

    如懿去看过她一次，陆常在脑子逐渐痴傻，已经快连人都认不清了。可偏偏连齐太医都查不出病因。

    如懿心中存了疑，便带着纯贵妃，屏退了下人，直接向陆常在追问起纯贵妃小产的原因。

    陆常在呆愣了不过一会儿，就傻傻的点头承认了。

    再继续追问她是何人指使的时候，陆常在却只是张着嘴巴，淌着口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一个疯傻之人的话信不得。即便陆常在认了，这也算不得证据。

    这道理，如懿明白，苏绿筠也明白。

    眼看着从陆常在嘴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苏绿筠才心情沉郁的走了出去。

    “皇贵妃娘娘，您说，陆常在会是怎么害臣妾的呢？”

    如懿不知。

    “皇贵妃娘娘，您说，陆常在与臣妾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臣妾呢？”

    如懿依旧保持着缄默。她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无凭无据，她不能说。

    “呵呵呵呵……”苏绿筠突然状似癫狂的朝天仰面笑了几声。

    在如懿惊诧的目光中，苏绿筠自嘲的说道，“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在钟粹宫里毒害嫔妃，杀了父亲在朝为官的陆常在，意图灭口呢。

    想来，怕是要么是养心殿那个，要么便是慈宁宫那位了吧。

    唯有他们母子，一直觉得臣妾腹中孩子碍眼。也唯有他们母子，才能在这宫中如此毫无顾忌，手眼通天吧。”

    如懿并未说是，也并未说不是。

    她只是无奈的拉过纯贵妃的手，轻轻拍着，“纯贵妃，你莫要多心多思。好生将养着，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苏绿筠眼里闪着泪花，强扯出一抹苦笑，“可是，再有几个孩子都换不回她了……”

    前朝事务繁忙，这一日好不容易进了后宫一趟，去的便是翊坤宫。

    皇上本想着与如懿好好温存一番，结果一入殿内，却看见如懿正独坐在柔亮的灯下，认真绣制着经幡。

    见皇上疑惑，如懿连忙起身解释，“臣妾前几日去看望过纯贵妃了。

    她骤然小产，心情郁结难疏。臣妾便陪同她去安华殿为那早夭的小公主祝祷了一番。

    安华殿的师傅说，若要小公主早日往生极乐，便须得由这宫中位份尊贵之人亲自制作经幡，方能恪显诚心。

    臣妾瞧着纯贵妃实在可怜，所以这几日，都在连夜做着这些。”

    想到纯贵妃那一胎，皇上原本温和的眼神冷淡了不少。

    “纯贵妃已经有了两个阿哥，既然腹中的公主本就胎里不足，没了就没了吧。

    做这些经幡辛苦，你仔细些，可别伤了眼睛。”

    如懿早知皇上生性凉薄，又在意外臣的议论，对他如此说法倒也不觉得讶异。

    不过，她还是提了提，“说来，自纯贵妃小产后，皇上还未去看过她。

    如今听说同在钟粹宫的陆常在身子也不大好。皇上可要抽空去瞧瞧她们？”

    如懿知道皇上存有心结，干脆提议陪着皇上一同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上再不愿意，也只得起身往钟粹宫走去。

    宫灯新月两朦胧，树影婆娑曲径通。

    御花园的夜景，比之白日，多了几分幽静恬美的神秘之色。

    宫人们举着宫灯在前头开路，皇上就牵着如懿的手，慢慢走着。

    灯火映照，暗影纠缠间，二人身形仿若密不可分。

    可如懿却心觉，那拖曳在地上长长的影子，像极了她幼时赶灯会看的那些新奇的皮影戏。

    隔着昏黄粗糙的幕布，朦胧之间，几个色彩艳丽的纸片人便会在细绳的牵引下，摆动着滑稽夸张的姿势。

    那一个个皮影子，看似得了满堂好彩，众人赞誉，其实却是半点不由己。

    如懿清冷的眸光散落在她与皇上交握的手上，只觉得掌心黏腻，心头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