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下力道不减,声调却越发低沉和缓了些,“和敬公主到底是年轻气盛,不过是姻缘之中稍受坎坷罢了,何必要闹到回京呢?
额驸新得长子庆佑。婴儿娇嫩,必是受不住长途颠簸的。额驸自然得留在科尔沁部陪伴庆佑。
公主若孤身回京,以她的性子,定是要长住京城,不肯再回科尔沁部了。
这样一来,公主与额驸长年分居,那和亲一事岂不就失了其本意?”
见皇上微微点头,如懿笑着继续道,“和敬公主聪慧,这些道理她定是明白的。
想必是如今被情感一时蒙蔽住,才犯了迷糊。皇上派人书信与她说道说道,公主识大体,定会明白皇上的苦心。”
如懿的说辞句句讲进了皇上的心坎里。
皇上握住了如懿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前,深情的凝望着,“如懿啊,你不愧是朕亲选的皇后。
总能理解朕的难处,说出最合时宜的话。朕希望你一直如此。
不过,璟瑟是朕的嫡长女,身份非凡,朕多少还是得顾着她的颜面。
巴勒珠尔犯了祸事,朕不能杀了他,让璟瑟年轻守寡,可也总得严惩一二,好为璟瑟出一口气才是。
不如便削去巴勒珠尔的爵位,以作威慑。
再勒令将庆佑抱至璟瑟膝下,记作嫡长子,取名为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即蒙语中钢铁的意思。”
如懿宛然笑着,欠身一福,“皇上恩威并施,实乃明君之举,大清之幸。”
璟瑟到底还是没能如愿回京。
消息传回科尔沁部的时候,璟瑟几乎要气的发疯。
奢华的虎皮帐篷入口处,挂着蓬松而柔软的半透明状织物帷幕。光线洒落其上之时,更能显露出其质地的细腻与轻盈。
帐篷中央摆放着一张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象牙小几,上面错落有致的镶嵌着无数珍珠贝母,精致的让人不忍触碰,不敢亵渎。
小几四周摆放着许多色彩斑斓,纹理丰富的编织软垫。一侧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排图样精美、色彩绚丽的挂毯,
只是在这样华丽精致的帐篷里,却满布着细碎的瓷片和损毁的书卷。
帐篷内的其他随侍都被驱赶了出去,唯余下璟瑟和马佳侍卫二人。
璟瑟在胡乱的砸了一堆东西之后,依旧不解气的在帐篷内大吼大叫。
她毫不顾忌的宣泄着心中的不满,“皇阿玛这是痴傻了吗?
他不仅不帮我处置掉秦桑和庆佑这一对卑贱的母子,甚至还要我忍着恶心认下庆佑,给他嫡子的尊贵身份。简直是岂有此理!”
马佳侍卫眼底满是阴暗,一言不发的如一个木头摆件。
饶是如此,璟瑟也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也不知璟瑟那保养得当的娇嫩小手,是如何打出那样响亮的巴掌的。
只一掌下去,马佳侍卫的脸颊上便浮肿起了几道红红的指痕。
“都是你没用,竟不知何时中了旁人的算计,身体……”
看着马佳侍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样子,璟瑟终是心软的啐了一口,没有再说出更难听的话。
到底是曾经心爱过的人,就算马佳侍卫身子不行了,可璟瑟心里仍然有他。
冰凉的药膏轻轻覆上马佳侍卫的脸颊,璟瑟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边轻吹,一边替他将药膏揉匀。
“秦桑有野心,又有巴勒珠尔的宠爱。论手段,我本来就斗不过她,只能仗着嫡公主和正妻的位置勉强压着她。
如今,她生下了庶长子,还得了皇阿玛的赐名。甚至于皇阿玛还让那个贱种计入我的名下。
我实在是太着急,太害怕了。连皇阿玛都不准我回京,我什么都没有了……”
马佳侍卫心疼不已,一把抱住了脆弱的璟瑟,“公主,您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璟瑟靠在了马佳侍卫的怀中,卸下了往日的乖戾跋扈,默默流着眼泪。
“皇阿玛心中最疼爱的孩子明明是我,他为什么要拒绝接我回京?”
马佳侍卫的声音低低切切,“听京中传来的消息,这旨意传出养心殿之前,仿佛一直是皇后在御前伺候呢。”
璟瑟缓缓抬头,眼神迷离而又癫狂,“是了,一定乌拉那拉氏那个贱妇蛊惑的!一定是她!
若是现在的皇后还是皇额娘就好了,她肯定会想办法把我接回去的,呜呜呜……”
璟瑟痛哭流涕而又怒目切齿,“明明我出身嫡长,身份正统而高贵。
而那个乌拉那拉氏,不过是个卑陋妾室,仗着狐媚讨好皇阿玛爬上来的货色。
凭什么我要在科尔沁部受苦受难,而她却能坐在本属于我皇额娘的凤位上,安稳享尽荣华尊崇?这世道难不成就如此不公?
可惜我身在异乡,否则我真恨不得亲手撕破她那伪善的面具!”
“公主若想乌拉那拉氏地位不稳,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忍看璟瑟这般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中痛苦万分,马佳侍卫思索良久,在璟瑟期待的目光中,压低嗓音,献了一计。
“听闻,科尔沁部的寨桑根敦,有意将其女送入宫中。
那女子莽撞如猪、蠢钝如牛,是个极好拿捏的。公主不若趁此机会,在她身上下些功夫?”
璟瑟眸光微亮,继而又暗沉下去,“可是那女子都快三十岁了。
放在京城,这个年纪几乎都是快要做祖母的了。
就算她入宫,想来也不过只堪堪做个老旧摆设,如何能博得皇阿玛的宠爱?”
马佳侍卫却不这么想,“那女子虽然年岁稍稍大了些,可好在出身博尔济吉特氏,身份高贵,是那乌拉那拉氏远远不能比的。
且博尔济吉特氏历代出了许多任的皇后,若是那女子得力,以后未必不能掀了乌拉那拉氏的位置,自己爬上去。
到时候,她感念公主的提携和襄助,定会想办法在皇上跟前进言,将您接回京城的。”
璟瑟意动之余,仍是有些担忧,“可据说那女子这个年岁未嫁,乃是因其克夫。
她配过三次人家,次次都在尚未过门之时,便把男方克死了。
若是她把皇阿玛也克死了,那我岂不更是一点儿指望也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