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口红在一张大白纸上写下硕大的“夏可儿”三字,站在出口处傻帽儿一样地举着那白纸红字探头探脑。而那厉大少爷则瘫坐在椅子上打着呼呼。本来该他接的机,现在全成了我的事了。
我看他那个鬼样子,气不打一处出来。
“你别睡啦!快起来,我认不得你妹妹,起来!”我用力拉着他,他破麻袋一样的挣扎着站起来。
“你看到可儿了吗?”厉尘扬歪歪扭扭地靠在我身上,“她人呢?我没看到她。”
我就那样抱着他,像搂着一只大狗熊。那姑娘就那样看着我,波浪头曲曲卷卷的,一对银色的大耳环,烈焰红唇,大大的眼睛,不敢相信似地瞪着我,瞪着他。
“夏……夏可儿?”我瞪着她,厉尘扬搂着我的脖子,我用力推开他,他沙袋一样地滑下来。
“厉尘扬,给我滚起来!”那漂亮的姑娘抬脚就给了他一脚。
厉尘扬抬头看他,我蹲在地上,用力把他拉起来。
“她是谁?”夏可儿伸手啪啪打着他烂醉若泥的脸。
“夏总,您好,我是万宁……”我在那双漂亮的眼里看到别样的东西,是痛苦,是忌恨,还是我完全不明白的东西?
我很庆幸自己穿的是球鞋,所以背着那只醉猫,也能健步如飞。把他塞进后车座时,我报仇一般地恨恨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大把!然后喘着粗气站在那夏可儿面前,尴尬一笑。“还挺沉的!”我拍拍手,“我送你们回家?”
夏可儿上了车,一声不吭。
“回明心公馆?”我侧头问。
好尴尬。夏大小姐高傲地望着我,静默地望着手边开得茂盛的马蹄莲。
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
那就回明心公馆。
五点左右,我终于把这一个当醉猫一个装哑巴的两兄妹,全须全尾地送到明心公馆。
明心公馆,果然……如此豪横!
进了大门,车子还开了半天,穿过一片园林,才到主屋前。高大雪白连绵的三层楼房,华屋广厦,灯火通明。阶下是喷水雕像,剪得极精致的花圃。花丛下停了几辆锃亮的豪车。
一对年纪在五十上下的夫妇站在屋檐下的花灯前,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爹地妈咪!!”夏可儿欢快地跑了上去,撒着娇跟那漂亮的贵妇拥抱在一起,接着又抱住那穿着卐字纹唐装的男人。
厉尘扬那大孝子还在车后座上睡得死猪一样。我下了车,开了车门,拍着他的脸,“喂起来了,到家了!”
“到家了啊!我头晕死了,走不动,你扶我一把,8楼!”他扯着我的衣襟,用力一拉。我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他身上,重重的压力连绵而下,我的手撑在他胸腹上,“你干嘛呀?”
那醉生梦死的人一把抱住我,啊呜一声,吐了我一身。
“啊!你混蛋啊!”我气得要死,恨不得掐死他。
脱下被他弄脏了的大衣,尴尬地站在那暮色灯光之中。
“这孩子,怎么搞的?”夏夫人走了过来,看着我,上下打量。“实在抱歉啊,这孩子太失礼了。芹姐,带这位姑娘到里面去洗洗!”夏夫人扶起她那不省人事的继子。
厉尘扬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走去。
夏夫人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夜色灯光里。
厉尘扬经过他父亲跟前,那严厉的老父亲气不打一处,当着众人的面却又不好说什么。
那芹姐快步走来,笑涔涔道,“这位姑娘,小少爷喝醉了,你别见怪。衣服给我吧,我给你洗洗。”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洗洗就好。”我把衣服搭在手臂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短t,冷得瑟瑟发抖。
“妈咪啊,我饿惨了,有没有吃的?”夏可儿藤一样缠在那夏夫人身上。
“自然有,韩叔芹姐他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接风宴,德叔和温凉应该马上就到了。”夏夫人挽着宝贝女儿的手臂,“那位靓妹,以前没见过的。是你的朋友啊?“小姑娘,进来坐坐吧,外面怪冷的。”夏夫人温言道。
“才不是!”夏可儿站在台阶上,“厉尘扬他怎么回事?这么大人了,还这样胡作非为花天酒地?妈咪,你也不管管他?”
“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夏夫人,夏小姐,再见。”我微微一笑,狼狈离去。
人家宝贝女儿归来,阖家团圆,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去凑什么热闹?
从明心公馆主楼,走到花园的大门口,足足走了我半个钟。
我坐在门口的大石狮子下,枉自悲叹。
拿出手机来,看附近有没有地铁或是公交车能搭我回去。
滴滴一阵清脆的鸣笛声,吓了我一跳。
一辆黑色的SUV停在我面前,谢光寒探出头来。
“怎么不进去?”他开了车门,走到我身边。“这是怎么啦?厉尘扬弄的?”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那混蛋喝醉了,吐我一身。”
谢光寒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我身上,“上车。”
“他们家的热闹我就不去凑了,夏大小姐好像对我有什么成见。我想回家。”我凄然一笑。
“我送你回家。”谢光寒拉开车门。
“你不去参加接风宴了?”我问。
“我去不去都一样。男主角又不是我。”谢光寒调笑道。
“那谢谢啦!”我抱着衣服上了车。“你酒醒了?要不我来开吧!”
“我没醉,那点酒可放不倒我。”谢光寒将车调头,离开了明心公馆。
谢光寒车技很好,我歪坐在车座上,竟然打起瞌睡来。梦,很荒唐,缱绻缠绵,悱恻不已。我又……梦见了他。这厮真是阴魂不散啊!
“万宁!!”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脸。
“陈烟!!”我一把抓住那只手,猛地惊醒过来。
“你怎么啦?”他看着我,目光闪烁,满眼狐疑。
“抱歉!我……我失态了!”我忙坐起来,拢了拢额头落下来的乱发,温婉一笑,探头望着车外,“这是哪里?”
“衣服给我。”谢光寒伸出一只手来,“这家干洗店,是我相熟的!”
“麻烦你啦!”我把大衣递给他,跟着他下了车。
从干洗店出来,天色已暗。谢光寒执意要送我回半岛公寓,他将车停在公寓门口。
我取下身上搭着的线毯,下了车,进了公寓。往电梯间走去,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宴会要开始了,你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谢光寒跟在我身后进了电梯。
我不再说什么,按了18楼的按键,又按下17楼。
谢光寒静默着,电梯停在17楼,门大开,一白裙女人站在门边,肩上挎着一只黑色的包包,看到谢光寒,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她是谁?”女人尖叫着,似要吃人。
谢光寒一声不吭地按了关门键。电梯直上18楼。
谁也不说话,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说不出来的味道。
电梯门开,我转身出了电梯。将身上的外套取下,递给他,“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