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嫂子啊!阿昭哥,你可以啊!正点啊!”一顿哄笑。
我仰头看着那张五颜六色的脸,灯光照在上面,明明灭灭。
“滚蛋!”那阿昭哥扶住我的肩膀,一脚踢了过去,“怎么喝那么多酒?”他扶着我走向那鸽子房,推开一扇玻璃门,昏黄的灯光幽幽地照过来。
“你怎么来S城了?”田青蓝掀开珠帘,扭亮墙壁上的一盏日光灯,彩色的光立马透出来,那灯管上缠着红蓝相间的彩纸。
靠墙摆放着一张木床,床上凌乱不堪。紧挨床头的是一张皮质沙发,沙发前是一张折叠桌,桌上放着纸巾盒,烟灰缸,空啤酒瓶。
我挨着沙发坐了下来,酒醒了大半。
田青蓝他不是在花城吗?他为何在这种地方?
“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他翻出一只纸杯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来。
“谢谢。”我接过纸杯,手指颤抖着。
田青蓝从那张床上拿了一件黑色外套,走了出去,又走了进来,将衣服披在我的肩上。
“好点了没?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
“半岛……”我喝光杯子里的水,手依然颤抖得厉害。“我不回去,我还有采访任务。”
“你不该来这里,快走。”田青蓝拉着我的手,拥着我掀开珠帘,离开那幽暗小屋。
迎面一红衣女人推门而入,发髻高耸,雪亮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珍珠项链,红色高跟皮鞋锃亮。
“琴姐。”田青蓝搂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
“小威说,今儿来了个漂亮的妹子,怎么着我也得来开开眼界呀!”女人笑着,一双月牙眼,弯弯的,和气逼人。
“她不放心就找来了,女人都是属狗的,鼻子真灵。”田青蓝讪讪地笑着。
“女朋友?你居然有女朋友,怪不得我这里那么多妹子,你正眼都不瞧一眼。”琴姐妩媚一笑。
“琴姐,我送她回去,很快回来。”田青蓝笑着,用力推着我往外走。
“还是叫阿平开车送你们,喝了酒可不能开车哦。阿平!”那女人笑得灿烂辉煌。
“琴姐,来咧!”那红毛笑嘻嘻地走进来,他就是阿平。
“阿平,你送送昭和他女朋友。”琴姐笑眯眯地递过一串钥匙。
“琴姐,不必麻烦了,我们打车就行了。”田青蓝笑着,在我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
这混蛋真是下死手啊!
“哥哥哥哥,不要打车。”我黏在他身上,黏糊糊地道:“坐火车坐飞机坐地铁……”
“好好好,坐火车坐飞机坐地铁。”田青蓝伸手将我额前的头发拂开,“琴姐,她喝醉了,勿怪!”
人流汹涌,田青蓝拥着我进了地铁站,随着人流涌向了地铁站深处。
那只扣着我手心的手,潮乎乎的。他很紧张。随着人流兜来转去,他拉着我挤上了一列地铁。我的后背靠在冰冷的车壁之上,车厢里冷气十足,我的后背却沁出一层薄汗。
田青蓝半拥着我,手掌仍扣着我的手心。我试着将手从他的桎梏中抽离出来。然不过是徒劳,他靠得太近,唇齿间的酒气热热地喷在耳畔。
“我在执行任务,那些人都不好惹。那个地方以后再也不要去了。太危险。”他附耳道:“上次花地溪的案子,红磨坊也有牵扯。你怎么到S城来了?”
“正常的工作调动。”我低声道。“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你做得很好,反应挺快的。”田青蓝笑着,“弄疼了吗?抱歉。”他拉过我的手臂,上面一片青紫。他歉然地望着我。
我无所谓地笑着。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会不会很危险?我看那些人,都那么凶的!”我担忧地看着他。
“我现在是阿昭,秦昭,以后不要再来红磨坊了。那琴姐叫人送你回去,就想知道你住哪里。那些人,心狠手辣……”他顿了顿,“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那么冷的天,不冷吗?”
“我要写个专题,关于红灯区的……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种世面……”我靠在他身边,笑,眸色氤氲。
“那种世面……还是不要见的好……”田青蓝叹息一声。
半岛公寓离地铁站并不近,出了地铁,他陪我慢慢地走着,路边灯光幽幽地照着。
“那样的地方,为何不取缔?”我慢慢地走在他身边,将心中的疑虑一股脑儿抛出。
“那一片是城中村,几乎是三不管地带,很复杂……以后莫要来了,讲真的。”田青蓝真诚地道。“你要的素材,我帮你搞到。你犯不着以身犯险。”
“当真?”我一时高兴,将手上的戒指褪下给他,“这个收好。”
田青蓝收下戒指,站在公寓门前,“你进去吧!”
“不上楼坐坐?”我邀请他。
“不了,我得回去了。”他挥挥手,转身离去,指上的红宝石透着漂亮的光泽。
我上了楼,一眼望见门口放着一只盒子,盒子上绑着缎带,缎带绑成一只粉色蝴蝶结。上面别着一张小卡片。
铁画银钩,容与风流。
“今日实在失礼,令君难堪。在此赔礼道歉,请务必笑纳。”落款是谢光寒。
解开缎带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支钢笔。
好好的送钢笔做什么?
我将盒子抱回卧室。扔在床头柜上。脱下皮鞋,才发现脚疼得厉害。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去冰箱拿了罐冰啤酒,敷在脚踝处。敷完就打开罐子,一口一口地喝着。冰得肠子都打结了。想到那女人笑眯眯的眼睛,心里直犯怵。又开了一罐啤酒,懒懒地喝着。卷着毯子在方长椅上瞌睡着,心里闷闷的,慌得难受。梦是破碎的,那只飞速旋转着的灯管散发着朦胧不清的红蓝之光。红得极红,蓝得极蓝。田青蓝蜷缩在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浑身是血。胸前一道伤口深至骨肉。那道红蓝色的光交相照映着那双弯弯如月的眼睛,琴姐笑眯眯地看着半死不活的他。转着手里一把带血的刀,桀桀问道:“说,她在哪?”
卷着毯子坐起来,脚踝依然刺刺的疼。
摸出手机,通话记录中有三个未接电话。同一人的电话,不知是谁。
我裹着毯子走向阳台,沁凉的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湖水的土腥味儿。
伏在阳台冰冷的栏杆上,拨了过去。空阔的夜色里,那声音嘟嘟地响着,像在巨大的空谷里回响着。
“喂,你好,哪位找?”电话接通了,却没有声音传来。
“你好。”我继续道。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打了个喷嚏,将身上的薄毯卷得更紧了,“不说话,我挂了。”我吸着鼻子,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