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魔大战的500年之后。
白雪茫茫。且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好似天界的女仙们向凡世间播撒花儿一般。
这里琉璃瓦片红玉墙,每一根白玉柱盘龙而立,尤显神瑜国皇宫的威严与魅力。远远望去,那一座座红玉色的宫殿就像是嵌在了雪地上一样。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一条笔直的石板路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则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飞檐上的两条金龙互相辉映,遥遥相对。
在这五百年间,每隔二十年就举办一次的三界盛宴,已经有二十五次。说实话,对人界来说,可能每一年这几百年已经很长,可以发生太多的变化,而对天界和魔界来说,人界的区区几百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所有偶尔也会听见有人抱怨说,这以人界的时间来界定三界盛宴,对天魔两界来说也实在是一种痛苦,等同于见了没几日之后立刻又要再相聚。
偶有妖灵和上仙发生些小摩擦,也没有起什么大波澜。也有一些心思不正,动了歪门邪念的妖魔鬼怪来犯人界,也都被一一镇压了下去。
总的来说,这五百年来,三界也还算是相安无事的。
而平静得简直毫无水花的三界盛宴,虽说有些百无聊赖,但场面上的事儿即使是三界,大家也都理解得差不多。所以呢,也就这么一直持续举办着。直到二十年前的那场三界盛宴,就好似给平静的湖面抛下了一颗石子一般。
二十年前的三界盛宴最终日的闭席宴当晚。
宴会高台上三位王者风范的男子正在把酒言欢。
右边是魔界妖帝墨尘,左边是天界大殿下令天,而中间,坐着的是神瑜国国君秦威。不同于魔界妖帝的潇洒和天界殿下的淡然,秦威虽然坐着中间主位,到底感觉上还是有些紧张,觉得缺一口气,话里也总有一些讨好的感觉。毕竟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主持三界盛宴。
“国君,虔月宫的两位娘娘,好像都要生了。”
只看到稍微有些加快的步伐,却毫无慌张的神色的细年公公不愧是从小便跟在国君身侧服侍的,虽说话中带急,却依然不失礼数地向三位王者行了礼之后再行禀报。
“孤知道了。”秦威回答道。短短的几个字就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兴奋和期待之情。自从登基这三年来,一直无所出,没想到今日居然有两位妃子同时生产,真是可喜可贺。
“恭喜啊!秦威国君,令天在这里先敬你一杯,以表祝福!”
天界大殿下令天说完后,举杯一饮而尽。
“那本王也在这里先干为敬咯!”
魔界妖帝墨尘也随后干了一杯。
虽说已戌时,虔月宫内也和这玉蓬殿同样人头攒动。不过他们可不是为了什么三界盛宴,而是这虔月宫内两位娘娘都突然有了生产的迹象。
虔月宫的主殿,方位东面,是纳嘉贵妃的居所。而副殿采月宫则位面东朝西,在神瑜国有一个风俗习惯,就是必须有表妹跟嫁,采月宫的主人就是纳嘉贵妃的表妹季宁,她虽没有表姐纳嘉那般美艳动人,但却温柔似水,秦威就是喜爱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姐妹俩嫁于秦威时,秦威还只是位储君,纳嘉为太子妃,而季宁是侧妃。秦威继承神瑜国大统之后,一直忙于政事连皇后之位都还未册封。也就是那时起,纳嘉越看季宁越不顺眼,总觉得她对自己的地位有威胁。
“纳嘉娘娘,这眼看天都快黑了,您加把劲啊!比西殿那位早些生出来才是真的啊!”
在床头拿着白手帕一直给纳嘉擦汗的是养大纳月的嬷嬷吉安。
“嗯……呵……嗯……”
巨大的疼痛感,让纳嘉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豆大般的汗珠从她的鼻尖滴落,她的脸色白得就好比一张纸。但是她的内心是非常明白的,原以为秦威对表妹也只是蜻蜓点水,谁知他居然把真心都交给了季宁!也不知道季宁给他吃了什么迷药,这样下去以秦威爱护表妹之势,皇后之位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如果她能一举得男,还是个长男,那这皇后之位估计就八九不离十,是她纳月的了。
“啊,啊 —— ”想着想着,纳嘉咬紧牙关,更加用力起来!
“娘娘,加把劲!快出来了!”产婆喊道。
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声,穿透了整个虔月宫,也震惊了整个神瑜国。甚至是三界。
伴随着婴儿出生的啼哭声,即将披上夜幕的天空突然好像被劈出了一道口子,从这道口子中透出一些光,渐渐地,这道口子越来越大,光越来越强,一下子金光四溢,整个夜空好似白昼来临,明亮耀眼。
在玉蓬殿参加三界盛宴的人,也都纷纷涌到了殿外,皆为这番景象大为感叹。站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三位王者。
“秦威国君,天降祥瑞啊,看来你这神瑜国一定是有个特别的人出生了。”天界大殿下令天看着漫天金光对秦威说道。
“多谢大殿下。”秦威的笑着回答道,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而回头问魔界妖帝墨尘,
“不知墨尘君有何看法?”
墨尘看着眼前这位神瑜国国君,看来这位国君真的很开心,这明显开心的笑容都藏不住了,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他意见,那他何不妨堵他一下。 “本帝看来,这金光下,应该是出生了我魔界中人?”
墨尘看着秦威说道。
“这……这……”
秦威被墨尘这一句堵得慌,又不敢在墨尘面前表现不满,只得眼巴巴地看了一眼令天。 令天接下这话头,打了个转圜说,
“秦威国君,这墨尘兄一向爱开玩笑。生于你神瑜国自然是神瑜国的福气,秦威国君先去看看出生的小婴儿是公主还是王子吧!”
听大殿下令天这么一说,秦威才想起刚刚细年公公说纳月和季宁好像是同时生了,想来这两人同住虔月宫,从玉蓬殿远远看过去这金光是洒满整座虔月宫的,也不知道是谁生了,想来自己也应该去看看了,于是秦威便暂时作别,赶往虔月宫了。
“这究竟是何天意呢?”
天界大殿下令天看着这漫天星光,不由自主地说道。
“天意如何,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别以为你们天界就是天了。”
墨尘扔下这话,便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到玉蓬殿内去了。留下的大殿下令天,听了这话心里五味翻腾,连魔界都与他们这般说话了,看来这天界真的是有些没落了。
待秦威赶到虔月宫时,还未等他问起纳嘉和季宁的事儿,侍奉纳嘉的吉安嬷嬷已经带着一屋子人迎了出来,
“恭喜国君!贺喜国君!纳嘉娘娘刚刚诞下小公主! ”
秦威稍微点了下头,准备朝纳嘉正在休息的东殿走去时,又想起了季宁,于是问道,
“季宁娘娘如何了?不是说两个人都要生了吗?”
吉安嬷嬷恭敬地回道,
“奴婢不知,西殿那边还未有消息,说不定还在生呢!”
“是吗?……”
秦威朝西殿方向看了看,心想若是还在生的话,估摸着这天降祥瑞应该是纳嘉生下的孩子了。于是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纳嘉所在的东殿。
看到国君来了,正在床上休息的纳嘉稍稍起身,虚弱地说道,
“国君,臣妾有辱国君宠爱,未能给国君生下小皇子…… ”话还未说完,眼泪就一大滴一大滴地滴落下来。
“这是什么话,男孩女孩孤都一样疼爱。”秦威将纳嘉搂入怀中,说着安慰她的话。其实这也何尝不是安慰他自己,毕竟听到公主两字,秦威的心里一瞬间是有些失望的。若这是个皇子,那该有多好啊。
吉安嬷嬷把包在金黄色襁褓里的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抱到秦威眼前,恭敬地说道,
“国君,您看这小公主长得多俏啊!”
秦威看着金黄色襁褓中的女儿,说道,
“爱妃,人人都说刚刚我们女儿出生时,那漫天金光是天降祥瑞。”
在秦威怀里依偎着的纳嘉一愣,先是悄悄看了一眼吉安嬷嬷,然后轻轻地说道,
“臣妾不知……刚刚小公主诞生的时候,这边所有的人都说看见了金光洒下,臣妾也不敢多加妄想,现在国君说是天降祥瑞,臣妾这就放心了。臣妾这是何德何能啊……”
“娘娘,月子里别哭坏了眼睛。”
站在两人前抱着小公主的吉安示意宫女给纳嘉娘娘递去一块方帕,接着说道,
“禀国君,刚刚娘娘生小公主时九死一生,也许并未注意到那金光。而在这虔月宫的所有人都见到了那金光,哗—地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夜空,犹如神仙下凡——”
秦威打断了正在说话的吉安,问道,
“那金光你确定是落在虔月宫东殿的吗?那西殿的季妃不是也在生吗?”
纳嘉和吉安互相看了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回话的时候,只听屋外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慌乱的呼吸声,
“国君,国君!不好了,不好了!”
这慌乱间几乎连礼数都给忘了的是常年在西殿季宁身边伺候的常德小公公。
“放肆!纳嘉娘娘刚刚诞下小公主,你竟敢在这里说不吉利的话! ”
还未等秦威说话,吉安已经厉声斥责道。
“奴才……奴才…… ”常德的年纪幼小,被吉安这么一凶,已经吓得半死了。
秦威推开了怀中的纳嘉,皱了皱眉头,略带深沉的嗓音问道,
“何事如何慌张? ”
“禀,禀国君,季宁娘娘薨了…… ”
……
……
在常德颤颤巍巍,带着发抖的声音地说下这话之后,整个屋里都安静了。那种静,真的是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到声音。
在国君秦威说话之前,谁都不敢说话,胆小的宫人甚至想着要是连呼吸声都没有了那就好了。
感觉过了很久,有感觉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只听秦威问道,
“为何会突然薨逝? ”
常德低着头不敢看秦威,声音也是轻得连蚊子都不如,可因为整个屋内都很安静,所以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
“娘娘她生下小公主,还挺,挺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 ”
常德说到后面几乎连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国君的威压。
“来人,移驾西宫。 ”
东殿和西殿同在虔月宫内,相隔着也没有多少距离,可这次,秦威感觉走了好久。他的身后还跟着整个东殿的人。而原本刚生产完要坐月子的纳嘉也不顾身子跟着一起去了西殿,她这也是和季宁姐妹情深了,让秦威着实有些感动。
到了西宫,整个屋内没有哭声,一片死寂沉沉。
躺在床上早就没了生气的季宁,就好像一张惨白的纸片,如此单薄。
“宁妹妹啊!我的宁妹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纳嘉不顾身边的嬷嬷和宫人拉着她,冲到了床边,摇着季宁的身子,哭得伤心欲绝。
她的哭声也把正在愣神的秦威唤了回来,秦威走近看了看季宁,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
“季妃的孩子呢?”
这时候站在屋外的奶娘,颤颤巍巍地抱着孩子,看见秦威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哭着道,
“国君,这是季妃娘娘拼了命生下的小公主。”
本来,无论王子或是公主,出生后,宫人们见到国君第一声应该说的是贺喜之词,而现在这个情况,着实说不出口。
秦威看了看襁褓内的女儿,问道,
“孩子可健康?”
奶娘看了看周围,犹豫了一下,连声音都在发抖,
“不敢欺瞒国君。小公主,小公主……自出生后还未啼哭……”
这答案完全出乎秦威的意料,他差点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
这季妃为之拼上性命的女儿,莫非是个哑巴。季妃啊,季妃,孤是如此爱你,而你却为了这么一个不健康的孩子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什么?!这孩子是个哑巴?!我苦命的宁妹妹啊!!”
一听奶娘这么说,纳嘉又哭了起来。
秦威心里难受,可是毕竟孩子刚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秦威看了看床上那已经没有了气息季妃,叹了一口气,向奶娘伸出手示意要抱孩子。
奶娘看了一眼纳嘉,刚要把孩子给秦威,被身边站着的纳嘉的嬷嬷吉安一把拉住,吉安忽然双腿一跪,对秦威行了个大礼,带有些伤心地说,
“国君,容奴婢说句该死的话。季妃因生小公主而薨,小公主出生时又未啼哭,这在民间说来是不祥之兆。国君,还请为了神瑜国,为了您,先别抱小公主,以免沾染不详气息啊。”
秦威皱了皱眉,没有做声。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纳嘉看此情形,擦了擦泪珠,也一起跪了下来,
“国君,臣妾虽不认为季妃的小公主是不祥之兆,不过……自古以来民间的说法虽说不可全信,但也不敢说其无。要不然,先请御医来给看看,之后再……”
神瑜国如今还未封后,原本上至朝臣下至老百姓,也都以为皇后之位会在纳嘉贵妃和季妃诞出子嗣之后会有抉择。而如今季妃薨逝,有子嗣的妃子也就只有纳嘉一人了,这皇后之位估计也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纳嘉跪下之后,整个屋子跟着一起跪了下来。秦威看着这跪着一屋子的人,毕竟众人也都是为了神瑜国的国运,也无责罚的道理。
“行了,都起身吧。”
吉安嬷嬷点头示意了一下抱着纳嘉诞下长公主的奶娘上前,把长公主抱给了国君,尊敬地说,
“长公主出生时天空布满金光,视为祥瑞,国君您还有长公主啊。”
秦威抱住了襁褓中的女儿,圆圆的小脸蛋,居然还笑盈盈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不能抱小公主的原因,这宠爱一下子就包围住了长公主。
纳嘉走到秦威身边,温柔地说道,
“国君节哀,季妹妹薨逝,我也很伤心,以后我定会视季妹妹的女儿如己出,以告慰季妹妹在天之灵。”
这些话句句戳中了秦威的内心,秦威一手抱着和纳嘉的女儿,一手搂住纳嘉,说道,
“你和季妃如此姐妹情深,相信季妃也会感到安慰和放心的。”
“国君,请为长公主赐名。”
吉安嬷嬷又跪下了。
“吉安,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赐名之事改日再说吧。”
纳嘉看了眼秦威,对跪在地上的吉安斥责了几句。
“娘娘,长公主诞生之际惊天动地,这便是吉时,吉时赐名乃是最佳啊!”
“这……”
纳月犹豫着看了看秦威。
秦威看着怀中的妻女,虽说失去了季妃很是伤感,但毕竟纳嘉给他带来了长公主,刚刚那金光震撼三界,也让初登三界的他一下子成为了焦点,将来更能巩固他们神瑜国在三界的地位,于是他正了正声,说道,
“吉安嬷嬷说的对。吉时不可错过。”
秦威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儿,带有威严地说道,
“纳妃之女,位居长公主,赐名星月。望其犹如星月般耀眼三界。”
“谢国君。”
纳月福身。
秦威握住纳月的手,说道,
“纳嘉,诞下神瑜国长公主,天降祥瑞,有功;与季妃姐妹情深,此为有情,故,赐神瑜国国后一位,赐字月,从此便是纳月国后了。赐国后六珠凤钗与国后玉玺。望以国母之位作为典范,统帅后宫。”
这天大的好消息让纳嘉愣了一下,立刻回了神,跪了下来。
“纳嘉……不,纳月谢恩。定以严律己,不负国君信任,管理好后宫。让国君无后顾之忧。”
秦威扶起自己的皇后,满意的笑了。
“恭贺国后!国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国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从季妃的西殿开始,到整个虔月宫,乃至整个神瑜国皇宫,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恭祝之声。一下子便遮去了季妃离世的悲戚,就好似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当秦威牵着刚登上皇后之位的纳月准备离开西殿之时,奶娘抱着的逝去的季妃的小公主,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奶娘一边想着小公主哭了就不是哑巴了放心了些,又赶紧哄了起来,
“小公主,别哭啦。今天国后娘娘封后的喜事啊。”
这不哄还好,越哄哭声越大。秦威听着这哭声,似乎在诉说着有天大的委屈似的,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公主,想起自己还未给小公主赐名,于是说道,
“会哭就不担心是哑巴了。望她今后万千安宁,安然无恙地长大吧,可别像她母后那样苦命。就赐名千然吧。”
说完,秦威便带着纳月,一家三口离开了西殿。
自此,纳月荣登皇后宝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星月,天降祥瑞视为三界至宝,成为整个神瑜国的掌上明珠,享尽父母宠爱。
千然,则因克死生母,命中带煞,被命于搬去宫内最偏僻的清离宫,给配了最少的宫人照顾她的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