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玄隐约记得他第一次来到清离宫的情景。之所以只能称为隐约记得,是因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甚至记不清具体的年份。那时清离宫刚刚完工不久,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清静离人、无人无景,唯有一条浩龙湖。他那时只是路过天界,见浩龙湖因结冰而闪耀,便降下人界一探究竟。
自那次之后,春玄便时常来到清离宫寻求片刻清净。冬天,他喜欢躺在冰面上,面朝天空,享受那份宁静。随着暖春将至,他悄然种下一棵山茱萸,闲暇时便躺在那棵树的枝桠上。
自春玄有记忆以来,他一直生活在天界,但若说有哪儿能像清离宫这般令他心生欢喜的地方,恐怕还真不多。那些在清离宫的漫长岁月,他以为会是永远,也以为那是他喜欢的独静。然而有一天,这里搬来了一个小姑娘。
他听那些宫人们唤她,千然公主。
他看着她从牙牙学语,慢慢长成一个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女子。对于天界来说,人界的岁月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听宫人们唤她千然公主,看着她把整个清离宫种满了山茱萸。他本以为会厌恶有人带来的喧闹,却发现这个女子竟有些奇妙。
她独处时眉眼间的那种安静却又遥不可及的感觉,好似泡沫般不可触碰。有时她又会露出温暖明媚的笑容,让人一眼便有深陷其中的危险。
上次见她在雪中独自散步,明明应该一如既往地没有存在感,但春玄至今都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神秘力量。他轻轻捏起一小块雪,抛向她的头顶,只为让她不再露出那孤单的表情。
现在,他看见了她被戴上了那支只存于传说中的七彩星辰钗。
听见了墨尘的那句,“真好看”。
春玄觉得,他自己也是同意这句话的。
只是他微微眯起了双眼,又是他,魔界妖帝。春玄他是无心听闻三界事,过得一个悠然自在,且他这么一个身份,想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却情不自已地竖起了耳朵。
千然小心翼翼地拿下了刚刚被戴上的七彩星辰钗。她轻轻握着钗子的一头往墨尘那边递了递,她知道,眼下该做什么。
“谢墨帝错爱。但千然定然不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
“哎哟,我的公主呀,您就收下吧。”
看着千然取下了这么珍贵的宝物,还是当着墨帝本人,吓得可甄一把冷汗,小声地在千然背后提醒了一句。
“你是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唯独不愿意收我的礼物?”
都说看破不说破,然而这对于墨尘来说却根本不在乎。当然他既是魔界妖帝,做事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绕弯弯,也从不遮掩内心想法,整个就属于既看破也要说破。凡事都要寻求一个自己能理解的答案。
“这真的太贵重了。”
虽说千然被墨尘这番话问得有些心虚,但她很快就定了定神,双眼毫不逃避地看着墨尘。
墨尘对着千然的坦荡荡的目光,内心都笑开了花,这小妮子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话说这三界里敢和他直视的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更何况还是个人界的小公主。
“那好,我说这不贵重,所以”,
墨尘从她手里轻轻抽出了七彩星辰钗,再次温柔地为千然戴上,
“它的主人只能是你。”
墨尘说完,两袖一挥瞬间腾空而起,要说妖帝墨尘的轻功第二,那估计很少有人敢称第一了。在月影下只见他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更加显得完美无缺。在已不见人影之时,只闻一声,
“你戴着才好看。”
墨尘的这一波操作完全看傻了星月千然她们主仆四人。星月千然本来就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千然呢,因为从小就被安排住进了冷冷清清的清离宫,自然没见过什么男子。而星月呢,则从小被众星捧月,被周围的所有人保护的无微不至,也鲜有接触外姓男子的机会。所以,风度翩翩、长相俊美、堪称一笑可魅惑三界女子的妖帝墨尘,今夜给姑娘们带来的势必是一场不可控制的悸动。
经历过今晚的这些事,虽说夜色已深,但星月兴奋地都不想回宫,想和千然来一场闺蜜夜谈。千然好说歹说才把星月劝了回去,趁着可甄送星月和玉华回星月宫,千然也想着在清离宫的园子里走一走,让自己平静一下。
千然聪慧过人,自然明白墨尘赠送七彩星辰钗的深意。她比星月看得更透彻,知道自己嫁给谁,必然要等星月的婚事先定。父皇母后绝不会让这门能带来利益的婚姻由她自己做主。若不能自己选择,与其被逼无奈地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命运,不如考虑墨尘,这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还未等她深想,忽然头上又被撒了些许雪花。
是他?
千然先是被自己居然还带着一点期待的心思吓了一跳。但是当心中所想的那人的的确确缓缓地落在了她的眼前,她感觉好像平静的心湖被丢下了一颗小石子一般。
“你要成亲了吗?”
“什么!?”
千然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个什么千奇百怪的开场白啊。
“你要和墨尘成亲了吗?”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所以你答应了吗?”
“你为什么来清离宫?”
“你喜欢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居然都是牛头马嘴,也没有一个答案,抛出来的全是问题。千然感觉都要被气笑了。刚刚墨尘带给她的那些冲击,还有来自婚事的压力却又好像完全消失不见了。
“我回屋里了。”
千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解释这些。
“春玄。”
只听那男子在千然身后缓缓道来。
“嗯?”千然回过身去,正好一双人四目相望。
“我叫春玄。”
“嗯。”千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