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张太福是被玄派人邀到御书房的。
“给丞相赐座。”玄给了王德顺一个眼色,王德顺紧忙地把乌木太师椅搬了过来。
待张太福入座后,玄随即说道,
“朕请丞相来,是为了神瑜国一事。”
张太福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朕不在的这些日子,还有劳丞相监国。”玄的语气十分诚恳。
张太福心中一喜,但脸上却满是惶恐之色,
“这,这恐怕,臣不合适啊……”
玄嘴角轻勾,“丞相自谦了。您贵为我朝丞相,又是朕的国丈,为国尽心尽力,把监国大权交于丞相,朕最为放心。”
玄的字字句句都夸到了张太福心坎儿里,他刚想松口,可眼珠子一溜,虽说这新皇一开始靠着自己这方的势力登了基,万事依仗着自己,可为何总觉得有点儿蹊跷?
想来这位新皇既不是追求长生仙丹的先帝,也不是十多岁的前太子,哪有那么好拿捏?小心驶得万年船,还不如这一次把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张太福假惺惺地说道,
“陛下,监国责任重大,臣唯恐掌握不了这个度啊。”
哼。老狐狸。
这不就是既要又要了吗。
不仅想要监国,更想要先斩后奏的免死金牌。怎么不索性问朕要了玉玺呢!
张太福看玄良久没有说话,怕是玄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暗示,又继续说道,
“陛下,万一您不在朝中,朝中之事突生变故,臣自是愿为朝廷死而后生,可却不能陷陛下于不义啊!”
玄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满眼赞赏地望向张太福,
“丞相不愧为我奕国肱股之臣啊!”
张太福也站起身,一脸春风,只等圣旨下了便谢恩,却听玄那头传来一句,
“丞相既然如此推脱,那朕就不强人所难了!像监国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让苏湛做吧!”
……晴天霹雳!到手的权利,怎么就飞了呢!
张太福努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一头栽下去。
“丞相觉得可妥?”
“陛下,不妥啊!苏将军的女儿乃是陛下的妃子,这前朝后宫的,难免有一家把持朝政的危险,只怕等陛下回宫来了,这朝廷都得改姓苏了!”
张太福是真的急了,甚至都口不择言了。
玄双眸一暗,语气也冷了下来,
“丞相!”
伴随着玄的一句低吼,张太福终是稍微清醒了些。
玄的语气里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
“丞相,如此这般要诛杀九族的话,朕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不知丞相是否想过,你口中苏湛的情况,不正和丞相一模一样吗?”
玄顿了顿,眉头轻挑,他直视着张太福的双眼,道,
“可是倒也有一点不一样,丞相可知?”
张太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请陛下赐教。”
“丞相的女儿张宁儿,是目前朕后宫里独一位的宁妃。而苏湛的女儿,却什么也不是。”
张太福眼里尽是怀疑,皇帝话里有话,莫非是暗示,宁妃将宠冠六宫……当这个惊天的想法闯入脑海之后,张太福忽然一抬头,便看见了玄对着自己富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很多事,相信不用朕挑得太明白,丞相一定懂的。”
张太福一只脚刚跨出御书房,就听见玄对着王德顺说,
“今夜朕留宿昭阳殿,还有这支凤凰步摇,一同带去。”
“是,奴才遵旨。”
王德顺双手恭敬地端着一只金盘从御书房走了出来,他向着张太福使了使眼色,有一种不辱使命的自豪。
而张太福却不禁抬头望了一眼高挂在门上的“御书房”匾额,怔了一会儿。
他仿佛失去了什么,又感觉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种云里雾里的恍惚感。
半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要说这些日子最轰动后宫的事儿,除了圣上莫名其妙地选了钟淑媛同去神瑜国之外,便是圣上赏了宁妃一支红宝石镶金凤凰步摇。
对众嫔妃来说,在乎的不是那支步摇,而是那羽凤凰!要知道,在后宫所有的嫔妃里,能佩戴或者使用凤凰图案的,只有皇后。
于是,后宫里便有了一种传言:圣上是心疼宁妃,重视宁妃,所以才特许她留在宫里,打理六宫。
宁妃的表现当然也没有让众人失望。众人恭送圣上出行那日,她站在整个后宫嫔妃的最前方,有了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严。
她对于钟淑媛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敌意,甚至还在钟淑媛拜别之时,走上前去轻轻抚住她的手,端庄地说道,
“此次本宫不能伴驾,实属六宫之事无法放任不管,可本宫的心一直陪着圣上。望钟淑媛用心服侍左右,替本宫好好伺候圣上。”
钟淑媛一如既往地温柔,
“臣妾遵旨。臣妾定会无微不至地伺候好圣上的。”
钟淑媛说完,微微地福了福身,便带着贴身侍女冬儿上了马车。
待目送两架马车驶出宫门,靠后站着的王美人问了一句,
“怎么没见离清苑那位出来送行?”
陆淑仪闻声,冷笑了一声,
“不懂规矩,上不了台面的粗野女子罢了。”
就在众嫔妃转身回宫之际,不知谁又突然冒出一句,
“咦?记得圣上不是说要两位嫔妃同行吗?怎么圣旨只宣了钟淑媛?”
……
众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往宫门方向看去,却只见两架马车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苏千千撩开车帘,满眼怀念。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呀,每天从武学堂下学,她都会拖着兄长们去撸个几串羊肉串。
她闭上眼睛,回味着那个场景,使劲吸了吸鼻子,
“真香!”不自觉地她嘟囔了一句。
玄正视着坐在对面的苏千千,清俊的面容笑意漫溢开来,
“这刚出宫门才多久,你不会就饿了吧?”
苏千千放下车帘,略显得有点尴尬,
“嘿嘿,我不饿,就是想起了以前和兄长们在街上吃过的羊肉串……”
“哦!朕知道了!你这是馋!”
……
苏千千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内心暗自叹息,去往神瑜国还要十天半个月的,这一路上一直和玄同一辆马车,若他都这样聊天,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索性又回过身,撩开车帘往外看着。
一阵沉默后,只听玄问了一句,
“你可是想家了?”声音低沉却温暖。
苏千千回头,注视着玄的眸子,说道,
“自是想的。”说到这里,苏千千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深邃而遥远。她继续说道,
“小时候我爹还能上战场那会儿,他常年不在家,有人问我想不想爹?我说不想,娘和兄长们陪着我呢。后来长大了一些,四位哥哥镇守边关,爹娘还有三哥、六哥陪着我,我也每天像没心没肺一样,过得特别开心。”
“我其实一直不知道想念是什么。”苏千千这句话说得特别轻。
“直到我进了宫,”苏千千顿了顿,
“身边突然一个人亲人都没有了,我才发现,这么多年他们护我护得太周全了。”她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努力控制着不让它们滑落。
“我从来都是爱热闹却不喜静,离清苑那么静,我就每日每夜地想着他们每一个人,竟然觉得不孤单了。”
玄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苏千千的头,然后又像被雷劈到一般,迅速地抽回了手。
苏千千也十分不可置信地望着玄,“你……不是……陛下……嗯?”
玄轻咳了两声,用手指了指苏千千的脑袋,
“有个脏东西粘着你头发了。朕最讨厌不喜洁净之人了。”
……
如果说有过一刹那的心跳加速,那现在的苏千千也绝对认为,这是因为想要掐死对座男人的心,愈发地不受控制了。
苏千千没有看到,正望着车外的玄,他一向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闪烁着几丝无措的羞恼。
没过多久,两驾马车还有一众近侍便出了护城门。
玄指了指苏千千身后的车帘,说道,
“苏千千,你撩开帘子往外看看。”
苏千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但也听话地撩开车帘,稍稍探出了些脑袋,左右看了一眼,嘴里念着,
“什么都没有啊,陛下要我看什么呀……”
然后,她突然感觉到了些什么,缓缓抬眸。
高高的护城墙上,苏湛正领着百官,为陛下行礼送行。
……
虽然隔着甚远,可我知道,你就在那里。
七七过得好吗?
爹,女儿一切都好。你们呢……
父女俩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苏千千转头回到马车内,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