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里就是和尚给人看相的地方。
妇人请陈正南和王可坐了,稍顷,便端出两碗红茶来。每个茶碗里还都飘着一只小红枣。王可打量了那茶碗,见红茶里放红枣,似乎觉得有些稀奇,却也不喝。
妇人说了一声:“两位客人请稍等。”就去了后边。
片刻后,妇人拉着一位身穿黄色僧袍的瞎眼老和尚走了进来。和尚五六十来岁,身材矮小,胖乎乎的,面皮干净,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了一串佛珠,大拇指往后拨着。
老和尚向客人方向微一颔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由那妇人搀着,到小八仙桌后面,坐在了他熟悉的太师椅上。妇人站在一边服侍。
和尚坐稳了,微微一笑,向两人道:“二位客官谁先请?”
陈正南便拿目光去看王可,意思是请他先坐上去。王可却笑道:“陈大哥,你先来。”
陈正南笑道:“老弟,我是陪你来的,自然是你先。我呢,既然来了,也就看上一看,算上一算,等下才是我。”
“大哥,还是你先请。”王可坚持道。
陈正南听了他这话,只得走上前去,坐在和尚对面的竹椅上。
老和尚道:“请施主先把右胳膊伸出来,让老僧看看。”
陈正南便把右臂放在桌上,和尚伸出两只手,直探到陈正南右臂的胳肢窝,自那地方便开始往下捋,一边捋、一边摸、一边捏、一边按,直到手腕处,又把陈正南的手掌夹在他两手掌之间,过了好一会才松开了。
陈正南又要把左胳膊放上去,和尚却摇头道:“施主,不必啦,就你这右胳膊已经足够,你那只胳膊我是再不敢摸了。
施主在世为人,点滴积攒善良,做善事,行善渊,种善缘,才得今日善果、目下福报,正是金玉软香之命。”
陈正南听了这话,自然是欢喜,他心里最怕的是,老和尚同从前那算命的老汉一样,又说出一番吓唬自己的话,指明要自己往何处逃生。
王可在旁边听了和尚这一席话,不禁好奇,起身问道:“老师傅,我大哥既然是富贵命,只不知前程如何?”
老和尚道:“施主这骨相,多年少见。依老僧看,乃极富者也,当富有四海;前程吗,随便也是万人之首也。今日目下,
时来运转遇良友,运势升腾逢贵人,八月若遇桃花运,一生求谋不劳神。”
陈正南听了这话,虽然不信,却心中更加欢喜,便向老和尚道了谢,站起来让王可过来坐下,自己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老和尚却又扭脸冲陈正南道:“施主,你这一生,实难能够尽形寿不杀生。然你当记,只在老路一直走,奉行善念,
能够始终不渝,可免除三途之苦,不受苦报。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百世耗之有余。”
听了这话,陈正南不禁一怔,心道:这老和尚果然厉害,居然知道我是动刀用兵之人,可是按我眼下的命运,又哪里能够不杀生呢?想到这里,他便问道:
“可是多杀生这事,是免不了的啊,这当如何呢?”
老和尚道:“以身侍佛可也,或出一人侍佛也可。”
听了这话,陈正南心道,眼下我如何能出家当和尚呢,出一人侍佛又是什么意思?这时,他见王可站了起来,便没有再问,把位置让给了王可,坐到一边。
王可坐下后,却耍了个心眼,直接把自己的左胳膊伸了出去,放在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一如刚才,从上至下捋、摸、按、捏一番,然后摸到王可的小臂处,老和脸上突然变了色,直接撒开手,往后便躺了下去,似乎很累,一言不发,口中直喘。
王可和陈正南都有些奇怪,连那一旁的妇人面色也有些讶异。
王可问道:“老师傅,我的骨相如何?”
老和尚如同没有听见这话,却也不喘气,只愣愣地发呆,仿佛他的双眼能够看见东西,且看见了可怕的事物。
王可看了看陈正南,又道:“老师傅,如何不说话?”
过了片刻,那老和尚才坐正了身子,低声问道:“施主,你是哪里人氏?”
听了这话,王可虽然有些奇怪,只得答道:“我生长于此地,金陵人氏。”
老和尚道:“不对呀,全不对呀。”
王可便问道:“什么不对?”
老和尚也不理他,低头摆弄了一番手指头,过了一会才抬头道:“我命不久矣。”
这一来,王可和陈正南两人大惊,不知何故。
陈正南站起来问道:“师傅,为我小兄弟摸骨算命,乃寻常事也,何出此言?”
老和尚摇头道:“我干的是寻常营生,然遇到了非寻常事,看来,这顿饭,我是吃到头了。”
他这话,陈正南和王可两人更是听不懂。
王可有些奇怪,更有些不悦,便道:“老师傅,你总要给我一句说辞吧。”
老和尚听了这话,又愣了片刻,才道:“极贵!极贵!极贵!”
说完,便对身边的女人说道:“扶我回屋里吧。这两位倌人的资费,万不可收,切记、切记。”
说完,便站了起来,那女人虽说也是一脸诧异,也只是又打量了陈正南两人一眼,去扶老和尚。
陈正南和王可两人面面相觑,如云里雾里,不知道这老和尚给王可摸骨相面,到底摸出了什么门道,他心里面遇到了什么事。
见他一副心事重重,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的样子,知道再问也无济于事,且又说不要资费,更让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不给钱又如何说得过去?
陈正南便摸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那女人忙道:
“这位客官,那银子尽快拿走,如若不拿走,我也是扔了出去,任别人哪个拣去,这是真话,请不要给我们惹麻烦,赶快收起来。”
听那口气,看她神情,都是不容置辩。陈正南只得收了银子,冲那女人一拱手,便和王可走了出来。
从小巷里往外走的时候,王可道:“陈大哥,这老和尚给你的话,有头有尾,有始有终,听着也好,给我的话听着也好,
可只两个字极贵,说了三遍,极贵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极贵呢?”
陈正南笑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谁能说得清,反正是好的,管他呢。”
两人说话间走出了小巷,一时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王可一心来找这老和尚摸骨看相,想听他说道一番,结果只得了两个字,心里自是有些不快,两人便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走。
陈正南道:“老弟,眼下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们找个地方吃顿饭如何?”
王可没精打采地道:“陈大哥,就依你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见路边有一家叫五香居的饭店,从外面看着满室干净整洁,里边也有两三桌人在吃饭,便走了进去。
店里伙计见来了客人,忙迎忙迎出来,问清了他们只有两位,就在大厅里给两人找了一张小桌,让他们坐下,随即又上了茶来。
陈正南道:“没有小的包间吗?”
这伙计上吴惯以貌取人,见他两人穿的是麻布的粗料衣服,心里先就把他们看低了,便道:“客官,小间是有的,只是给客人定下了,您二位将就着吧。”
听了这话,陈正南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小二过来报了菜单,陈正南便点了两道素菜,一份卤牛肉,一份炒鸡,两大碗米饭。”
小二问:“两位可用酒水?我们这里花雕、烧酒都有上好的。”
陈正南道:“我们只是来吃饭,不用酒水,只要有菜就好。”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可却抬头嘿嘿一笑,道:“陈大哥,我倒想喝一杯烧酒如何?”
陈正南知道他刚才有些不乐,但又顾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便道:
“既然老弟有意饮酒,那就稍微品一点吧,浅尝辄止,老弟你毕竟还太小了些。”
王可道:“陈大哥,这我知道,我说了,我只是尝尝。”
陈正南就对那店伙计说:“小二哥,给我们上一小壶烧酒。”
小二轻快地应了一声,便转到后厨里去了。
这时,柜台上一名年长的伙计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纸看了看,又反复打量了陈正南和王可,便对那跑堂的伙计说了一声,走了出去。
王可品了一口桌上的茶,勉强地咽下,神情间自是看不上茶的口感。
陈正南道:“老弟,还在计较那老和尚的事吗?算命这些事情,都是虚幻的,不必当真,更何况他给你的断语是最好的,只不过说得少了些。”
王可微微一笑道:“我的命贵重,这我早就知道,早知如此,便不会再去烦他。”
两人正说着,小二便过来陆续将两人点了菜和酒上了来。陈正南出门在外,不愿意多饮酒,便把那一小壶酒给王可倒了一小杯,
自己也倒了一杯,冲王可举杯说道:“老弟,来,为你我有缘在金陵城相遇,喝了这一杯。”
王可点点头,眼睛却只盯着那酒杯,欲言又止,最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酒,便觉得辛辣,又把杯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