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陵氏对伍兴点了点头,自己往前面走去。
毕竟邓陵氏是一系首脑,在这样的重要会议中,自然要站在最前面安定人心。
伍兴点了点头,找了一个最后排的位置坐下去,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在大厅中央,一名身着古朴黑衫的老者,缓缓自人群的最前排站起。
随着他双手轻轻抬起,原本喧嚣不已的会场竟奇迹般地逐渐归于宁静。
可见这名黑衫老者在人群中的威望极高。
四周的人群,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三大派系不管哪一派,所有人都站起身,对这位黑衫老者微微躬身行礼。
“钜子。”
在墨家的世界里,“钜子”不仅是墨家的最高领袖,更是墨家思想与理念的正统传承者。
而这位黑衫老者,正是秦墨——这一擅长于建筑构造与各类尖端科学技术的墨家分支的领袖,相里勤。
他的名字,在墨家乃至整个天下都享有极高的声望。
自墨家创始人墨翟仙逝之后,相里勤凭借其卓越的才能,接任成为墨家的新首领,不仅继承了墨翟的遗志,更将墨家的学说与技术推向了新的高度。
秦墨,作为墨家中最具创新力与实用性的分支,其成员不仅精通于机关术、建筑学等古老技艺,更在天文、地理、医学等多个领域有着独到的见解与贡献。
在当前汉军与各方势力纷争不断的时代背景下,秦墨所掌握的这些知识与技术,无疑成为了能够给予汉军最大助力的重要力量。
但是现在秦墨的主张却是西迁避祸,直接就站在了伍兴的对立面,也是伍兴首先必须说服的对象。
相里勤身着一袭朴素却庄重的黑色龙国古代服饰,脚步沉稳地迈上大厅正中央那座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庄严的讲台。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墨家弟子的脸庞。
“墨家子弟们。”
相里勤的声音深沉而有力,在大厅内回荡。
“如今,我们的龙国,这片曾经辉煌的土地,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浩劫。”
“外族的铁蹄肆意践踏,领土被无情瓜分,而我们龙国的天命者,也相继倒在了异族的屠刀之下。”
“龙国的天空已失去了颜色,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相里勤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沉痛与无奈。
“更令人痛心的是,即便没有外患,我们内部的困境也未曾有丝毫缓解。”
“儒家的学说逐渐占据主导地位,成为显学,而我们的兼爱非攻、尚贤节用之道,却被视为异类,斥为歪理邪说,难以在世间广泛传播。”
相里勤声音洪亮,大厅中应该也有特殊的传声结构,使他的声音能够让大厅中每一个人都清楚地听到。
“我们被迫退守至此,这座偏远的地下城,成了我们最后的避风港。”
“我们的优秀子弟,即便才华横溢,也只能屈居人下,成为微不足道的小吏,他们的名字,甚至无法被写入史书之上。”
相里勤的声音突然激昂起来,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但墨家精神,从未言败!为了寻找新的希望,为了墨家能够有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我决意带领大家,踏上一条前所未有的征途——向西迁移,至那遥远未知的西方世界。”
“据那些游历四方的商贾所言,在安息以西的广袤大地上,尚存有大片未被开化的土地,那里居住着原始而纯朴的民众,他们如同野人一般生活,从未受文明之光的照耀。”
“这正是我们传播墨家理念的绝佳机会!我们将用智慧与兼爱之心去教化这些野人,让他们了解兼爱非攻的真谛,让我们的思想如同春雨般滋润那片干涸的土地。”
相里勤的目光缓缓扫视台下的墨家子弟。
“我坚信,在墨家理念的熏陶下,这些野人不仅能够摆脱愚昧与野蛮,更将成为我们理念最坚定的传承者。”
“我们完全有能力,在这片新天地中,用我们的智慧与汗水,建立起一个以墨家思想为核心的新国家。一个真正的、人人平等、互助互爱的理想国!”
说到这里,相里勤的声音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他向四周环视一圈,目光中满是期待与信任。
“诸位同门,难道你们心中没有这样的梦想吗?一个由我们亲手创造,完全遵循墨家之道运行的国家。现在,正是我们携手并肩,共同迈向这一伟大征程的时刻!”
一番演讲,伍兴只觉震撼莫名。
这,就是曾经在龙国历史上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件吗?
相里勤演讲的效果立竿见影,大半墨家子弟都被他鼓动起来。
不仅秦墨,齐墨、楚墨中也有很多子弟狂热的看着相里勤,振臂高呼。
只有邓陵氏身旁的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一会儿互相交换着眼色,一会儿看向前面的邓陵氏。
怪不得邓陵氏如此悲观。
相里勤的演讲可谓堪称完美,逻辑上更是几乎无懈可击。
他描绘出的美妙前景对墨家弟子的吸引力太大了。
伍兴知道,历史上这次演讲必然是成功了,鼓动整个墨家大规模西迁。
他们也确实成功了,在遥远的西方种下了文明的种子。
但是他们也确实失败了,因为在历史的未来并没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乃至整个墨家,都淹没于西方世界的历史尘埃之中。
史诗任务复刻的只是在历史上曾经真实发生的场景,但真正执行的却未必是相里勤等墨家二代弟子。
因为在前世的历史中,相里勤等人明显并没有能够活到儒家兴盛的时代。
所以,能够作出这些演讲的必然是后世的墨家弟子。
在前世的龙国浩瀚史卷中,关于墨家的记载如同晨雾中的远山,既遥远又朦胧,仅留下零星几笔,勾勒出一个神秘而坚韧的学派轮廓。
这些记载散落于各个时代的古籍残篇之中,或藏于宫廷秘史的一隅,或隐于民间传说的深处,往往只是简短的叙述,难以窥见其全貌。
在那个以儒家思想为尊、皇权至上的古代龙国,墨家的“兼爱非攻”理念,如同不合时宜的清流,难以汇入主流思想的洪流。
它倡导的平等与博爱,与当时君王巩固权力、强调等级秩序的需求格格不入。
因此,墨家思想非但未能成为治国安邦的指导思想,反而逐渐边缘化,甚至遭遇了“独尊儒术”政策下的打压与排挤,其子弟的仕途之路几乎被彻底封堵。
然而,墨家作为一个拥有数百年深厚底蕴的学派,其生命力之顽强远非一时政策所能遏制。
面对逆境,墨家必然选择了另一条道路——退守民间,深耕基层。
他们放弃了在朝堂之上争取话语权的努力,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最朴素、最需要帮助的底层民众。
在这里,墨家的知识与技艺找到了新的土壤,他们传授机械制造、防御工事、水利工程等实用技术,不仅改善了民众的生活条件,也在无形中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正是有了这样的转变,当后世之人回望那段历史,不禁为龙国在“独尊儒术”之后仍能创造出诸如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等令人叹为观止的宏伟工程而惊叹时,便不难理解其中必有墨家智慧的贡献。
这些工程,仅仅凭借儒家官员是不可能完成的,离不开那些精通墨家技艺的工匠们的辛勤耕耘与智慧结晶。
墨家弟子们虽未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但他们的汗水与才华,早已融入了这些不朽的丰碑之中,成为了龙国古代文明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听了相里勤的演讲,齐墨的领袖相夫氏甚至在频频点头,显然已经同意了相里勤的观点。
连邓陵氏都默然不语,根本无法反驳。
西迁,几乎已成定局!
伍兴的头脑在飞速运转,如何才能扭转局势?
墨者都是玩逻辑的高手,拿不出切实合理的逻辑,根本无法打动这些人。
一时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时间却不能再等。
一旦西迁决定被通过,要再想扭转乾坤,几乎就不可能了。
现在就必须打断这种狂热情绪!
伍兴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大喊道。
“不对!”
“绝对不能西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