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柳马最讨厌被人说成爱说谎,不过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或许算是因果报应吧。虽然柳马不打算装圣人,说那是最初也是最后的谎言,但那和柳马正在说的谎言一样罪孽深重。
『相信你的话的我……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要说那种谎?……我不希望你说谎。差劲。我最讨厌你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骗子!杀人犯!』
被什么样的人讨厌都无所谓,但唯独被她…………
「绫子…………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是道歉就能获得原谅的事。被说是杀人犯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是柳马做出究极的决断后,最后所选择的。
「…………原谅什么都做不到的我…………我也想救她……我真的很想救她…………」
柳马是个伪善者。被迫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却只能选择其一。无法选择救两人的选项。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根本不想做。不做善事的伪善,以及做了善事的伪善。而最糟糕的就是不做善事的伪善。
柳马最讨厌伪善了。最讨厌…………最讨厌。
「呜哇…………」
起床时,柳马通常都会忘记梦的内容,但这次却记得一清二楚。偏偏还是不想记住的梦。从柳马身上冒出的汗水,说明了柳马到底有多讨厌这个梦。这已经不是睡汗的程度了,应该可以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时间是深夜三点半。有人会说现在是半夜,也有人会说已经早上了。柳马居然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醒来。如果是更明显地属于深夜的时间,柳马还可以选择睡回笼觉,但总觉得现在再睡一次,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
具体来说,就是会迟到。
——咦?
自从雫来了以后,柳马都是在温暖的山谷中睡觉,她现在到哪里去了呢?这个时间就算走出房间,也不会遇到家人,但她为什么要出去呢?
柳马战战兢兢地走到房间外,走下楼梯,往客厅看去,只见雫趴在桌上,只点了一颗灯泡。她对声音非常敏感,现在却显得很迟钝,似乎没发现柳马下楼,只是叹着气。
「……雫?」
柳马一出声,平常总是很随和的她,这次却显得很机敏又胆怯。她一知道犯人是柳马,就安心地松了口气,然后拉了张椅子要柳马坐下。全家人都已经上床睡觉的客厅,显得有些冷清,柳马坐下的椅子也感觉很冰冷。
「你居然会在这种时间起床,真是稀奇。怎么了吗?」
「……我做了个很糟糕的梦。雫,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之前的事。」
「之前…………」
柳马他们第一次约会,最后成了痛苦的回忆。在药子的策略下,相仓美鹤化为傀儡,死缠着柳马他们不放,最后雫——这次她无法找借口,就算撕破嘴,她也无法主张自己是正当防卫。
雫使用力量,柳马则见死不救。
在那之后,柳马心中对雫产生了不信任感,但柳马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脆弱到因为这点程度就产生变化。柳马他们的共犯关系依然存在。
「你很在意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在意?虽然我完全无法读心,但还是能察觉你对我产生了不信任感。因为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
「…………」
柳马无法否认。
虽然她说这是很自然的事,但被本人知道后,柳马总觉得有些抱歉。
「我啊,想得到你的信任。因为现在只有你站在我这边。」
「…………那个,总觉得,很抱歉。」
「呵呵,你没必要道歉。说起来,打从一开始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居然会相信死刑犯……如果是电影的话,这可是死亡旗标啊。」
雫自虐地微笑,表情很干涩。如果哭过很多次,眼泪都流干了,还想继续哭的话,一定会变成这样。柳马这个爱哭鬼很清楚,无法原谅自己的心情,是很容易就能理解的。
「——我啊,就算没人相信我也没关系。只要能得到你的信任,我就不想背叛你。」
「……我明明有可能会一时兴起就背叛你,为什么你要这么信任我?」
「…………现在还不能说。」
「咦?」
她用着像是推理小说中一定会出现的台词回应柳马,让柳马感到很困惑。雫把头转向一边,小声地说道: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如果现在说的话,感觉一切都会变成谎言,我不想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特别是……对自己。」
『一切结束之后』,这个觉悟才有意义。大量汗水让人联想到怪病,但不知何时汗水已经冷却,让人莫名地想感受人的体温。主要是雫的。
「……雫,要睡了吗?」
「啊,对哦。不过你还要上学……对了,你去睡吧。我会一直醒着,保护你不会作恶梦。」
山谷压在柳马的手臂上,仿佛在说「你喜欢这个对吧」。没错,柳马的确喜欢。光是触碰就能感到安心。柳马丑陋的部分——连不能让别人看见的部分都包含在内,仿佛被包覆起来,让柳马打从心底感到放松。
对这么温柔的死刑犯抱持不信任感,他真是个混账。既然对方有那个意思,柳马应该也要有那个意思。也就是说——
站在柳马这边。
柳马可以相信的人。
只有女朋友。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