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暗行路红魔?」
柳马立刻询问在家里玩手机的妹妹,结果她露出一脸狐疑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个名字太可疑了吧。
「…………你问的问题还真怪耶,老哥。」
「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而已,干嘛这样说我啊。不知道就算了。」
「不,我知道。那在我的学校很红。」
「哦哦,那不是季…………季节性的流行吗?」
「你在说什么啊?连老师们都受到影响了,虽然没有发生霸凌之类的状况,不过有种同侪压力的感觉。」
同侪压力这种东西,柳马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很熟悉。自从凤介不在之后,让柳马烦恼不已的霸凌,都是在旁观者视而不见的包围之下进行的。如果有人说是柳马处事不周到才会这样,那柳马也无话可说,但是当时没有任何人愿意站在柳马这边。
事到如今柳马也不想重提旧事,不过那也算是一种同侪压力。只有自己和周遭的人不同的话会感到不安。更贴近生活一点的例子就是「常识」。
「这是常识」。
「○○是常识」。
「连常识都不懂,你是白痴吗?」
「你到底是看了什么长大的啊?」
柳马现在要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就是任何人都不一定能过着相同的人生。有人身边的人会一直死去,也有人被全世界讨厌。也有人会像柳马一样遇到死刑犯。所谓的常识,就是大多数人应该都会经历的事情相互磨合后所形成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不知道「常识」是件坏事。只有自己不知道「常识」。如果不是对自己相当有自信的人,根本无法忍受自己和大家不同。
「柳羽,你该不会被霸凌了吧?」
「咦,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面具……该不会放在教室里吧?」
「面具要从暗行路红魔那里拿到才行。要和那个人一对一谈话,看穿他的烦恼后才会拿到。」
「感觉好像普通的占卜师……不,与其说是占卜师,嗯。」
柳马的掩饰方式太差劲了,至今仍无法平息内心的动摇。被手机吸引注意力的妹妹一直在观察柳马的表情。柳马冷汗不止。这让柳马知道雫和药子是多么习惯隐瞒事情。表情完全不变,怎么想都是职业级的犯罪。
至于雫,因为她是死刑犯,所以肯定是犯罪专家。
「我没兴趣。而且这根本是针对哥哥的非科学话题吧。」
「…………抱歉。你不用勉强自己没关系。」
柳羽在柳马还是废人的时候,恐怕给柳马添了不少麻烦。因为记忆完全中断,所以没有自觉,但不管怎么叫怎么摇都毫无反应的哥哥,她看到应该很心痛吧。双亲虽然对柳马很冷淡,但毕竟是儿子,应该还是有想法。大概是因为察觉到柳马不希望提起这个话题,所以才什么都没说。
他们就是这么信任柳马。因为是父母。
「不,我没有勉强…………只要哥哥有精神,这样就够了。」
「啊?」
柳羽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向手机,大概是想掩饰害羞吧。虽然她确实地操作着手机,但仔细观察她的手,就会发现她只是上下滑动,完全没有集中精神。她大概是在打简讯吧。看到她打到一半的文章,柳马将视线移回妹妹身上。
虽说是妹妹,但偷看她的手机还是不太好。因为柳马不想被偷看。手机的相簿里有雫的色情照片……
没有就是了。
就算没有特别的理由,只要是人,就不会想被看到私密空间吧。
「哥哥,你和樱叶同学绝交之后,一直很没精神。所以现在我很开心。」
「开心?」
「因为唯一一个哥哥有精神了。我当然开心…………呐,哥哥,下次如果又发生讨厌的事,这次可以依赖我吗?」
柳羽不经意地说出这种话,然后站了起来。因为是连假,父母也在看。重新面对面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姑且不论因为身高差距而称得上面对面,正常来说不会和家人正面相对吧。这不是比喻。
「那时候我还小,所以什么都做不到,但我已经是出中生了。哥哥难过的时候,我想支持你。」
「……柳羽。」
被妹妹安慰,身为哥哥实在很没出息,但柳马应该冷静地选择发言。做某件事会连结到不做某件事。该为了廉价的自尊心,拒绝她鼓起勇气伸出的手吗?
虽然难为情又没出息,但只有这样。
有什么事情是优先的?如果说觉得难为情,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还让死刑犯抱着睡觉,难为情到必须去死。如果说觉得丢脸,让死刑犯帮自己解决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丢脸到必须去死。
她的眼神中带着觉悟的光芒,但或许是因为太难为情了,脸蛋红通通的。虽然和「送到嘴边的肉不吃」不一样,但无视这份心意,别说哥哥了,连身为人都说不过去。
「虽然说这种话有点那个,但如果又变成那样,我会很丑陋哦。不但不会感谢你,甚至可能连妹妹的认知都没有…………这样真的好吗?」
「没关系。因为哥哥是我唯一的兄妹……所以没关系。而且——」
「喂喂,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柳羽,别相信这家伙哦~?」
听人把话说完。
到底是谁啰嗦地讲这种话的?是父母还是老师?无所谓。如果对柳羽的觉悟泼冷水的不是柳和规也就是父亲,柳马什么都不会说。
「柳羽~相信爸爸吧。不是相信这种骗子哦?嗯?你仔细想想,这家伙可是骗子哦。他有拜托过我们吗?你一定也是嘴巴上说要拜托他,实际上却没拜托。这种事爸爸最清楚了。」
「……老爸,现在泼冷水也太白目了吧。」
「我有在看气氛。柳羽那家伙,从以前就老是粘着你。兄妹感情好不是坏事,但老实说,你带给她不好的影响。你自己也受到不好的影响。」
「不好的影响……?」
应该不是对药子的坏话。也不是对雫。因为如果老爸发现,不是报警就是质问柳马,而且在那之前就会被杀掉。深春学姐没来过柳马家,应该不知道咨询事务所的存在。
不好的影响,柳马瞬间就想到了。当柳马正深思着要如何扩大朋友的定义时,老爸直接说出了答案。
「就是凤介那家伙。你出中时跟他混在一起的家伙。每次他回家时都浑身是伤,就算问他原因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你一定是受到那家伙的影响才会改变。我只能这么想。身为父亲,至少要让女儿远离非行之道——」
「等等。你想说,我受到凤介的负面影响了吗?」
「居然打断别人说话,你这个儿子真是没教养。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怎样,有话想说就说啊。」
柳马保持沉默,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果凤介是坏朋友,那柳马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柳马之所以会遇到惨事,甚至差点死掉,不能否认都是因为跟着他。
但那是坏事吗?
体验痛楚、感受死亡、合作、挣扎,有时击退敌人。这不也是人生经验之一吗?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限制一切伴随风险的行动,安逸地享受幸福,不难想象温室长大的人最终会变成怎样。
那家伙给了柳马充实感。与他一同前往奇妙不可思议的世界,让柳马感受到这个日常是多么地可贵。柳马变得能够体会他人的痛苦。精神变得坚强。受到霸凌时之所以没有自杀,是因为和他一起冒险过。
天埼凤介毫无疑问是柳马的挚友,而且带给柳马正面的影响。他才不是什么坏朋友。他带柳马去冒险,让柳马体验到紧张刺激的滋味,所以反而不会产生想做坏事的念头。
——要认为柳马受到负面影响是你的自由。
但柳马不允许你讲他的坏话。柳马差点就在柳羽面前痛殴她的父亲。一旦动用暴力,就没人能阻止了。
柳马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在门上深呼吸。冷静。冷静下来。不能随便产生想杀人的念头。那样会变成名副其实的罪犯。会害柳羽变成孤单一人。身为哥哥,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柳马已经让她感到寂寞过一次了。没有第二次。
柳马冷静下来,望向正面,不知为何雫趴在地板上,竖起耳朵。
「……你在做什么?」
雫毫不掩饰地站了起来,用手摸着柳马的脸颊。
「啊,抱歉。不好意思,我听到你们的争吵声…………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无法原谅别人把你的挚友当成坏人对吧?」
被雫的目光盯着,柳马连眉毛都动不了。她和柳马的父亲不同。
「你述说和挚友之间的回忆时,眼神非常有活力。不需要太多言语,眼神比嘴巴更能表达。你有多重视他们,有多喜欢他们,我都明白。你之所以岔开话题,是不想让家人担心吧?」
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因为某处的某人,她严格来说知道柳马的名字,所以才会被操纵。柳马或许是因为第三者的意志而流泪。无所谓,只有雫理解柳马,接受柳马。
「没错……就是这样。我并没有——」
当喉咙卡住的大量情感即将倾吐而出的刹那,雫的手指微微堵住柳马的嘴。
「嘘——嘘——嘘——嘘——…………不用说。说出来或许会轻松一点,但说的时候很痛苦吧?所以不用说。来,过来这里。我会在你振作起来前陪在你身边。」
她温柔地牵起柳马的手。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使不上力。柳马就这样被她拉到床上,两人一起裹在棉被里。
「只要主人希望,我什么都愿意做。这就是奴隶的信条。」
「…………哈哈,还有这种设定啊。」
「当然咯!呵呵,我想要以各种形式和你结合。还是说,想和你在一起是死刑犯的傲慢呢?」
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柔软、温暖、温柔的感觉传了过来。
「呐,说些开心的事吧。」
「……开心的事?」
「这个嘛,虽然说说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错,不过要不要谈谈我们的未来?从药子手中平安逃脱后,我们就结婚之类的……」
「在考虑各种不妥之前,我根本就结不了婚啊!」
「咦,是这样吗?那么先来趟新婚旅行如何?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是吗?」
「不用烦恼,我们一起想吧。时间还很充裕,我和你是共犯关系,两人就是一名死刑犯。一起想象,一起享受吧!」
「…………我可不是死刑犯啊。」
在棉被中,雫在超近距离下吐出舌头。仿佛小孩子恶作剧般的笑容,仿佛在说「被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