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父子也没瞪等多久，手机很快就被张母拿过去了。

    看到张强的那一刹那，张母也是愕然的，惊讶的。

    “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可遭老罪了。”

    张母脸上的心疼很真切，甚至带上了后悔。

    张强长得像他爸，那张国字脸简直如出一辙，其实他们父子三的脸型都很像，都是一样的国字脸，不过张向阳还有张强弟弟张超脸型比较好，看着就俊朗很多。

    而张强的脸型带上了张母小圆脸的基因，哪怕张强的体型并不肥胖，但脸上看着就有点圆圆的，颜值直接减掉了两分，连小帅都够不上。

    真的真的，张母自己都没想过，自家老公年轻时候帅气俊朗，就现在看着也不赖，自己年轻时候也算娇俏可爱，怎么的大儿子中和了自家两口子的优点放到一起那张脸却连小帅都混不上。

    所以张母早些年一直盯着张强减肥，也没少折腾，就是希望张强把那小圆脸给剪下去，好变得更帅气一点，找老婆更容易一点，她的心里也更舒服一点。

    可是，真看到张强甩掉了那张小圆脸，张母的心都揪了起来。

    胖点就胖点，小圆脸就小圆脸吧，总比现在好。

    “没事，养养就好。”张强笑着安慰自家老妈，“病刚好就找到工作了，刚好项目忙着，一直连轴转，最近项目已经弄完了，回头好好吃几顿就好了。”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弥补，在张强看不到的镜头之外，他老爸眉头拧了起来。

    “你就扯吧，都这样了。”张母没注意到那些小细节，她盘算着，也叨叨絮絮着，“有事情你得跟家里说，别什么都自己硬扛，你还有爸妈，你还有弟，一家人得一起拉扯着才能过好日子。”

    “身上的钱还够用没？那么重的病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去医院花了不少钱吧？我跟你爸还有些积蓄，待会转给你啊，别不舍得吃喝，去买点好吃的好好给自己补补，钱是赚不完的，你得注意身体。”

    “待会妈给你去配点汤料，回头你自个儿买点排骨啊，猪骨啊炖汤补补，”

    老妈的念叨模式一开就没完没了，不过很快一声小孩子的哭闹拯救了张强，手机被塞给张向阳，张母急急忙忙去照看大孙子了。

    张向阳拿过了手机，走向阳台，无视了那一地的烟头坐在他坐了一晚位置上，盯着自家儿子。

    “今天中午我就去深城。”

    莫名其妙的张强有点摸不着脑袋，“额，爸，你来干嘛？”

    张朝阳没管张强说什么，他只是继续说着，“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左瞄。”

    “噶！”张强尴尬的摸摸鼻子，“还是爸你懂我。不过我的身体没事了，而且真的很强。”

    张强左看右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于是进了厨房，一把拎起煤气罐来了一个平举，坚持10秒钟才放下。

    当然他还能做到更久的，很轻松，毕竟他的体质已经达到了45，是人的4.5倍，不过他还是得悠着点，别把他爸给吓到了。

    “你看就这体力打死一头牛都轻轻松松的，所以不用担心，我是真的没事了。”

    张向阳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早年他也扛过煤气罐，知道家用煤气罐的分量，哪怕是空瓶子，好些人提起来都有难度。

    既然儿子身体没事，那他倒不用跑深城一趟，那些大城市他也待不惯。

    “我跟你妈有退休金，也还有一些积蓄，本来是想留着给你做首付的，晚点去银行打给你，欠别人的钱早点还掉。”

    “额，我没欠别人钱啊。”

    张向阳盯着自家儿子，等待儿子解释。

    张强无奈了，那前老板到底跟家里说啥了？“就去医院检查，花了好些钱，但是不少检查都是社保可以报销的，而且我都快工作了这么些年，也攒了好些钱的，不用担心我，钱够用。”

    “真的？”

    “当然真的，老爸你那眼瞪的再大我也没撒谎呀。”

    张强好笑，他爸的大脸都快怼到手机上了。

    被儿子戳破心思，张向阳的手一抖，赶忙把手机放远了，又干脆搁在阳台那小桌子上拿起扫把，开始打扫烟头。“既然没事，那就这样，以后记得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家里说，你又不是没爸没妈的。”

    “好好好，下月过节我回罗城，挂啦我得洗洗准备上班了。”

    摁掉视频的张强可不知道他老爸身子僵了一下。

    为什么是回罗城而不是来江城这个并不重要，因为国庆张向阳也是要回罗城的。

    但太久没上班了张强可不知道今天是周日，但是张向阳却知道，因为昨天小儿子张超带着老婆疯玩去了，大半夜才回来。

    把阳台烟头清扫干净，他继续坐在阳台那，又摸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眼神昏暗不明。

    张向阳后悔了。

    他这辈子18岁入伍，22认识了身为文艺兵的张妈，25把张妈娶进门，同年转去的特殊部门前往国外执行任务，数年才能回家一趟。

    35才有了张强，38有了张超，然后调回国内，又是为国效力十余年才开始转业。

    这辈子他没有辜负国家，却愧对老婆，也愧对这大儿子。

    愧对老婆，所以对老婆言听计从，哪怕老婆偏心眼，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知不觉自己也开始了偏心。

    毕竟张强确实不如他意，比小儿子张超差太多了。

    那小子面上和和气气的，对家里也算孝顺，只是心里还是有怨的吧，不然怎么会什么都不争不抢，什么都不在乎……

    甚至把老房子卖掉，给张钊换大平层，那小子也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要求给他留个房间。

    呵！

    ……

    这边挂掉了老爸的视频，张强很快又接到了他弟的电话，那两口子在电话里对着张强嘘寒问暖的，又是说要寄补品，又是说要转钱过来的，还让张强过去他那工作，张强没多说，敷衍了三五句，然后就挂了电话。

    要是以前张翔接到这个电话还挺高兴的，

    如果刚刚老爸张向阳手没抖，他没看到他的亲弟弟躲在阳台窗帘背后，那兄弟，这一通电话多少张强还能感受到一些情真意切。

    可是现在的张强已经不是以前的张强了，虽然脑子一样笨，情商还是低，却多少有了防备，也没兴趣去演一波兄弟团结的戏码。

    对上这个弟弟张强感到心累。

    挂完电话，张强翻翻信息和通话记录，上一次兄弟俩联系还是一年前，那时候爸妈刚卖掉老房子在县城给他换了大平层，那家伙打着请教装修意见的名义来找他得瑟。

    只是张强脑子笨，并不擅长玩心机，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当时还一本正经的跟他提意见，甚至很欢喜的参加了老弟的新房乔迁宴，还包了个大包。

    直到住进大平层小小的客房才反应过来，自个没家了。

    爸妈还是以前的爸妈，但是他的家没了。

    所以张强过年没有回去，回老家？老家连房子都没了。

    去弟弟家？像话吗？

    刚开始被系统解改造又不知情时候，心里惶恐，却没想过要回去，更没想过要找家里。

    或许那时候他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或许是他的潜意识也不愿意，也可能是他真的眼红妒忌了。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张蔷选择了遵循自己的心意，只为了自己那仅存的尊严。

    他可以是一个废物，一个没有出息的废物，一个蠢蛋，但是他张强不是下等人，不是谁的累赘，不曾拖累别人，也不曾要求别人如何，更没想过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爸妈要把老房子卖了，拿全部积蓄给老弟换大平层张强也没有任何意见，大平层那么大有五六个房间，给他留个房间，过年的时候有地方住就行了。

    人贵自知，所以张强从来没图过家里什么，只要老弟给他个面子，把那个客房按他的意思装修，让他的心有个着落就行了。

    可惜！

    张强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没有，而他仅有的那可怜巴巴的道德和自尊，还是不要丢了。

    也许张强也怨过，可能也恨过。

    但是在无数次生死徘徊之后张强忽然就想通了。

    人嘛，总有些自己看重的无法割舍的东西，有人看重钱，有人看重爱情，有人看重家庭……只是有些人什么都没有罢了。

    只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两全的事情，有舍必然有得，有想要的也就必然有舍弃的。

    过好自己的日子，守好自己拥有的东西比什么都强。

    …………

    大平层主卧室里，张超心情复杂的拿着手机看着被大哥挂断了的电话。

    其实他也一晚没睡，想了很多很多。

    在老妈口中得知亲哥可能没了的时候，他心底有过欣喜，也有过伤心和惶恐，甚至想马上出发，前往深城去找他哥。

    虽然跟老婆一样，他也觉得他哥丑，更觉得他哥蠢，甚至也有点瞧不上他哥。

    太没用，太没出息了，钱没赚到，连老婆也找不到。

    同为兄弟，弟弟的成绩一直都是年级前几名，可是他当哥的成绩怎么就……不上不下的，

    同为兄弟，他就打小一直有女孩喜欢，甚至被女孩倒追，没毕业就开始读研，一毕业就结婚，读完研就考公，工作几年提干，如今的张超已经脱离了老家那个三线城市，是二线城市科级干部。

    可他哥呢？别说没有女孩子喜欢，就连老妈都不喜欢，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都过得一塌糊涂。

    明明是两兄弟却像两个世界的人，他张超或许只是个有点运气的普通人，但是他哥张强却越来越像老婆口中的下等人。

    会拖累自家的下等人。

    来自老家的穷亲戚。

    听多了老婆的念叨，张超也承认他心动了，而且行动了，鼓动老妈把老房子卖了，加上他的婚房也卖了，在他考公的城市换成了大平层。

    一个下等人怎么配跟他一个屋子呢？

    乔迁那天他哥回来了，然后他哥带着他那小小的包，一声不吭的走了，再也没联系。

    张超得承认，在某些时候他是庆幸的，少了一个拿不出手的兄弟，以后也不会有人找到自己开个后门什么的。

    直到昨天晚上。

    所以他都干了啥呢？张超想了一个晚上，有后悔也有过茫然。

    一大早知道亲哥没事的时候张超也是满心欢喜的，甚至知道老爸给亲哥留了点钱，他也没在意，甚至还想着他现在多少人能说上点话，要不干脆给哥弄个安逸点的岗位吧，

    谁让那是亲哥呢？

    可是，电话那边他哥的语气疏离，他所有的好意都被拒了。

    然后张超在老婆眼里看到了愤怒的情绪，都不用说话，认识老婆将近20年了，自然知道老婆想说什么。

    一个Loser，他是怎么敢拒绝的？你混不出人样还丢人现眼，那听从别人的安排不好吗？

    张超得承认，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不然怎么会跟老婆是青梅竹马，一路顺畅的走到一起呢？

    只是张超也在老婆眼里看到了其他的想法，没有人比他更懂自己老婆。

    张超第1次警告自己老婆。

    他说：“爸妈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那些是哥的。”

    张超去洗漱了，周素素还在卧室里磨蹭，最后撇了撇嘴，“算了，反正也不多了，不可能够在江城买房，顶多就能在老家……”

    江城作为一个二线城市，而且是旅游城市，最宜居的城市之一，房价并没有比一线城市低太多，部分地段甚至超越一线城市。

    公婆虽然家底丰厚，但这个大平层应该掏的差不多了，全款呢！

    ……

    张母照顾大孙子起床洗漱，张子瑜已经四岁了，张母教导的很好，基本能自个儿穿衣刷牙，不过还是调皮了些，没人看着会敷衍了事。

    在帮张子瑜整理衣服的时候，张母发现了大孙子腰间的青紫，心底有些东西被触动了。

    张强小时候身上也总会有些青紫，有些是磕碰的，有些是打架的，也有一些是被那个大伯母掐的。

    她的狗砸像孙子这么大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张母记不清了。

    只记得张强出生的不是时候，张向阳在外面执行任务压根没办法回来，她的事业也在上升期，为了事业她甚至连月子都没坐，就更别说照顾孩子了，张强外婆勉强来帮忙照看了三月就必须回去了，于是张妈把张强送回农村老家给爷爷奶奶照顾。

    后来事业稳定，张超也出生了，张妈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小的，实在分身乏术，于是张强就继续留在老家。

    张妈只记得每一次回去，张强衣服都是脏兮兮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整天在外面发疯，一转身就不见人了。

    直到爷爷奶奶过世才接回县城里，那时候的狗砸已经12岁，性格已经稳定了，叛逆，时常闯祸，学习也跟不上，于是母子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想着想着张母悄悄抹了把泪，不得不承认其实她不是一个及格的母亲。

    给大孙子做早餐，又收拾家里，等手里的事情都忙完，老伴也买菜回来了，于是大孙子就丢回给小两口，拉着老伴回房补觉。

    可是，老两口都睡不着。

    “老头子，狗砸……”

    “他有名字。”张向阳第1次为大儿子正名。

    张母愣了一下，苦笑，笑出了泪。

    狗砸并不是张强的小名，小名叫啥来着？张母自己都忘了。

    只是后来送老家，不知道为啥大伯母他们都这么喊着，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张强的小名，将近30年不曾改口。

    想来张强也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还闹过，只是被小超烦得不行的张母没耐心陪十二岁的大儿子折腾，于是把大儿子打服了，坐实了狗砸这个名字。

    张母没在说话，张向阳却开口了。

    “我找到了个工作，隔壁小区保安，工资3000，明天上班”

    “等国庆小强回……回罗县，我就跟他去看房，我们的退休金加起来，再借一点，应该够一套小点的房子。”

    “我还找了老李，他答应帮忙弄个工作。”

    “以后让小超给我们养老，你……”张向阳沉默一下，还是算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