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当接到陆自明的电话时，王梅芳激动不已，她恰好也想打电话给他，两人似乎有心电感应似的。饶是如此，她心里还是对他跟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冷战”态度表示不满。

    “喂，梅芳吗，我是自明。”

    王梅芳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阵欣喜。但嘴上却不肯这么带出来，平静地说道：“嗯，有什么事吗？”

    “哦哦，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有空没有，我有些事想当面跟你说。”

    王梅芳听出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知道他还是在意自己的。但也不想马上就答应他，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吗？”

    陆自明碰到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一时接不上话来。支支吾吾道：“嗯...也不是...不能说...，不过，我还是想...当面说，比较好。”

    王梅芳心里想笑，嘴上说道：“今晚我想想，要不要值班呢......”

    “啊，今晚又要值班呀？”陆自明失望地说道。

    “哦...好像正巧今天不值班。”

    “太好了！这么说你答应啦！”陆自明高兴地说道：“那晚上到人民广场南面入口见面吧？”

    “嗯。”王梅芳答应了。

    陆自明挂掉电话，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汤师傅年纪大了，做事情动作慢，又是即将退休的人，因此，物业维修工程积压了大量的决算资料没有做。陆自明来了之后，腿勤手勤，新账旧账一块算，定额套的准，笔头子也快，把以往积压的和在建的项目决算资料很快整理出来。物业科检查时，对陆自明也是表扬有加，夸他到底是年轻大学生，学东西快，办事踏实。正在全身心工作，忽然听到姚科长在门口喊道：“小陆！你到楼上蒋经理办公室去一下！”陆自明“哦”地答应一声，心里纳闷，蒋经理叫自己干嘛呢？

    来到常务副经理办公室。蒋水根很客气，给他让座，陆自明拘谨地坐下。

    蒋经理笑道：“小陆，来这边有一个月了吧？”

    “嗯，两个多月了。”

    “嗨，时间真是快啊！听说你干得不错，姚科长经常表扬你！”

    “没有没有。蒋经理，我还在学习，都是姚科长、汤师傅他们带着我干。”

    “哈哈哈。年轻人挺谦虚的。干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吊儿郎当混日子，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人是做出来的，不是演出来的。演的了一时，演不了一世嘛！你的情况我大致有点数，是个勤快能干的！上次集团物业科的老李碰到我，也说起这段时间分公司的决算资料又快又好，他们办理验收省心多了！”蒋水根是个大嗓门，豪爽地说了一通。

    陆自明听了感到很欣慰，心里生出一种对命运的把握感。想到蒲松龄有副联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是啊，命运虽然是不可知的，也会让你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把你抛到一个又一个的浪花里面，可是只要坚定信念，不断增强能力，则不论在什么大风大浪之中，总能再次浮出水面的。现实就是如此，不论哪个岗位，只要自己好好干，公道自在人心么，一切皆有可为！这么想着，只能微笑接不上话。

    “哦，小陆，你在深州市有没有什么亲戚啊？来这边工作是投亲靠友过来的吧？”蒋水根忽然问道。

    陆自明心里一阵懵圈，但脱口答道：“没有啊，蒋经理，我在深州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过来么，是因为深州市人事局组织单位到我们学校招聘，阴差阳错的就过来了。”

    “这样啊！哦，没事没事，就随便聊聊天。这个，下午上班，你先去集团办公室黄主任那里一趟，他刚才打电话给我，叫你过去。”蒋水根说道。

    “啊，黄主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陆自明有点疑惑。

    “应该没什么事，你去了就知道了。他电话里也没说具体什么事。”蒋水根说道：“好了，其他没事，你先去忙吧！”

    “哦哦，好的，谢谢蒋经理！”陆自明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了。

    蒋水根并没有把黄选刚在电话里说的全部内容告诉陆自明。黄选刚是接到刘积仁的指示打这个电话的，他下午要单独召见陆自明。刘积仁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要找陆自明聊聊，交代电话里不要多说，让他到办公室等。黄选刚凭借职场摸爬滚打近二十年的经验，一下子就嗅出了里面不寻常的意味。集团的一把手忽然找一个最基层的普通员工单独聊天，这是什么待遇？结合之前的种种认识，他很快得出结论，陆自明被刘总相中了。他下个月才满一年见习期，真是奇遇啊，毫无疑问，很快就要被提拔重用了。他现在就像房产集团里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后生可畏啊！

    黄选刚与蒋水根也是多年兄弟，电话打给蒋水根，让他通知陆自明下午到自己办公室来。

    蒋水根忍不住问道：“叫小年轻去啥事？”

    “啥事？我也不知道啥事。是刘总找他！”

    “刘总找他？”蒋水根听了更是糊涂，“刘总找他能有啥事？”

    “那你去问刘总！”黄选刚心想这个大老粗，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刘总找他肯定是好事啦！你想想就明白了！”

    蒋水根虽然是个粗人，但并不笨，立即反应过来，“哦哦，那是那是，戏曲故事里演的被皇帝看中了，那还不要连升三级？！哈哈哈。”

    “别瞎说！心里有数就行了！”

    “放心放心！”

    六月下旬的深州城，酷暑难当。夕阳西下，白天的暑热渐渐褪去，但空气中仍是燥热。陆自明下班后，在人民广场的南入口等王梅芳，心情如同这傍晚的天气，热切中夹杂一丝焦灼。他站在路口边，出神地看着街道上晚高峰下班的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车流，若有所思。一会儿，他看见王梅芳从远处走来。她秀发挽成一个发髻，穿着短袖连衣素裙，身姿窈窕，端庄大方。陆自明迎上去和她打招呼。梅芳心情不错，面带微笑回应。

    “来了！兰芳中考结束了吧？”陆自明问道。

    “嗯，考好了，成绩还没出来。她自己感觉还可以。”梅芳答道。

    “哦，那就好。正常发挥应该就没问题的。”

    “嗯，下个月出成绩就知道了。上次你写给她的信，她看了又看，还有书法条幅，她挂在房间墙上天天对着呢！小丫头现在信心满满。”

    陆自明六月上旬的时候专门给兰芳写了一封短信，勉励她放下包袱，调节心态，自信从容地迎接中考。又专门用宣纸写了一副“勇猛精进”的四字条幅送给她。“呵呵，字写得不好，献丑了！因为是兰芳，自己妹妹么，也就不考虑这些了。总希望能对她有点帮助就好。”陆自明诚恳地说道。

    王梅芳听他说兰芳是“自己妹妹”，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含情脉脉地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两人相伴走到人民广场的步行商业街。陆自明看到一家雅苑西餐厅，问道：“要么我们吃点西餐吧？”

    “牛排太贵了吧？”梅芳问道。

    “还好吧，反正也难得的。”陆自明已经摆脱了经济困境，在消费上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捉襟见肘、精打细算了。

    “旁边有家新开的麦当劳，我们去吃这个吧，新开的环境好！”王梅芳提议道。

    陆自明心里清楚，梅芳是替他省钱，心里一阵感动，多好多朴实的姑娘啊！两人走进麦当劳，里面是一个清凉世界，环境倒也感觉舒适，就是人有点多。陆自明在前台点了两份香辣鸡腿堡套餐、冰淇淋以及苹果派，花去五十多元钱。王梅芳在二楼找到一个靠窗边的双人座，陆自明端上来满满一大盘东西，到二楼落座。

    “你怎么点这么多呀？多浪费呀！”王梅芳说道。

    “我看东西都很小，怕吃不饱，嘿嘿。”陆自明憨笑一下。

    王梅芳不再说什么。陆自明看着她，斟酌着说道：“梅芳，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那天我心情不好…工作岗位换了，对我有点打击......”

    王梅芳关心地问道：“换岗位了么，调到什么岗位了？”

    陆自明慨然轻叹，说道：“哎…真是一言难尽。不知道得罪了上面什么人，连续换了两次岗位了。”

    王梅芳这才知道那天陆自明为什么会那样。有点心疼，又有点愧疚。自己还是太不关心他了，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和他好好聊过。这段时间，他一个人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和打击啊！想到这，她微笑着说：“换岗位么，也正常的。一个新人多轮几个岗位未见得是件坏事。你们行业多换几个岗，业务知识更全面吧！都换了什么岗位？”

    他听她这么说，心里稍觉安慰。说道：“第一次是春节前，从工程科调到总师室，这次又调到物业分公司的维修科，现在做预决算工作。两次调岗都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换一个岗位就学一点新本领，确实也未必是坏事。上次你生我的气，大约就是为了这个没跟你说吧？”

    “嗯。那天也是我不好，没有体会你的心情。听电话就知道你有心事…后来到火锅店的时候，你跟一个女孩在聊天…你别误会啊，我没有想偷听什么…恰好停车，听到的…”

    和陆自明猜测的差不多，事情其实没啥，无非是一个误会。“哦哦，不会，不会。那个女孩就是上次我跟你讲起过的，国土局领导的公子和她是同学，在追她。她老爸是建委领导，我跟她没什么…”陆自明心里忽然有点发虚，说到这里想起那天晚上叶苹苹的疯狂，自己也怀着对上层阶级凌辱和玩世不恭的心态，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举动。但理智又做了全面否定，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和不真实的。继续说道：“只是和她吃过几次饭认识的…她那个人么，领导家的大小姐，玩笑乱开的。”

    “嗯，我信任你的…”王梅芳轻轻说道：“我当时只是想，你调岗总师室的事别人都一清二楚的，而我却不知道。心里不好受…”

    “她也是听我宿舍的章哲立说的，他们同学么，一起活动多，小章又是个快嘴巴。”陆自明解释道。

    “哦，没事，一点小误会。其实我自己也想明白了，那天是我的不对，你遇到那么大的事，我还跟你耍小性子……”王梅芳歉疚地说。

    “没有，没有。那天也是我不好，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我只是刚得到消息，自己还没缓过来，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再说，也怕你担心…”陆自明连忙说道：“但是你说的对，朋友的基础是信任，没有信任还叫什么朋友？所以以后我不会对你隐瞒什么了，你有事也要告诉我哈！”

    “嗯...现在心情好了吗？”

    “嗯，现在在物业维修科，工程量很多，每天都很忙，自己也感觉很充实。而且跨了一个业务领域，认识了一批不同的人，学到了新本领，自己也有了成长和提高，也就不觉得烦恼了。”陆自明说道。

    王梅芳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心里由衷地欣赏，眼神中充满爱慕。她知道虽然他说得轻松，但是这么短时间一再调岗，对一个技术干部来说不仅不正常，而且是非常不利的。技术干部要成长，是要靠业绩积累的，建筑领域自己虽然不懂，但道理一样。总要靠完成工程业绩来积累吧。经常调岗，原来积累的业绩也就断掉了，今后评职称、晋升的时候影响是很大的。何况现在连业务领域都变了，不等于从零开始吗？所以自己口头虽这么宽慰他，其实心里很能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哎，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心里想到自己调岗的事也没有告诉他，他今天这么说，应不应该告诉他呢？她内心踌躇着。不管怎样，还是应该告诉他，不能只要求别人的信任，而自己却有所保留吧。王梅芳正在斟酌该如何开口跟陆自明讲自己换岗的事情。这时，陆自明说道：“梅芳，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吧。”

    “下午，我们集团的刘总，哦，就是集团的一把手找我谈话了。”

    “一把手？找你？谈什么？不会是又要给你调岗吧？”王梅芳担心地问道。

    “哦，那倒没有。也就是随便聊了会，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王梅芳一脸疑惑，半信半疑地说道：“你们集团的一把手找你随便聊天？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像做梦一样。”陆自明说道。于是把下午刘积仁召见的情况详细地跟王梅芳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