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陆自明还书
作者:同尘室主人   小官僚的自我修养最新章节     
    第五十九章

    整个周六的上午,陆自明心里都在翻江倒海,下午要去赴刘总之约还书。他会问些什么呢?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呢?会不会冷场搞得很尴尬?自己前途的事该不该向他打听呢?能不能直接开口求得一个关照?许许多多的问题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理不清一个思路。一个上午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读书、写字、冥想,努力让心平静下来。

    下午两点,陆自明来到集团五楼,刘积仁办公室的大门紧闭。陆自明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平复了一上午的心情又开始忐忑不安,手里攥着的那本薄薄的《君主论》都快被他握出汗来了。他站在五楼的楼道口静静等待,希望刘总的那扇门开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扇门始终紧闭。陆自明不停地看手表的时间,14:15…14:20…14:25,陆自明下定决心,走到办公室门口,定一定神,轻轻敲门。

    一会儿,门开了。刘积仁站在里面,陆自明叫声:“刘总好!”刘积仁微笑道:“小陆来了!进来吧。”刚走进办公室,看到李明霞站在里面,面色绯红,手不停地整理着发梢。陆自明有点惊讶,主动打了个招呼:“李姐好!”李明霞也认出了他,略带尴尬地笑笑,回应道:“是小陆呀!”

    “喔,你们认识吗?”刘积仁问道。

    不待陆自明答话,李明霞镇定下来,说道:“哦,小陆原来找我订过包厢,小伙子很客气,还一定要送我一包香烟呢,呵呵。”

    “那是李姐帮我的忙,我没有经验。”陆自明说道。

    “这样啊!”刘积仁不再说话。

    李明霞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你们聊,我中午来给刘总送餐的。好了,我的任务完成。刘总,小陆,我先回去了!”说着转身离开。刘积仁“嗯”了一声。陆自明看到她左手里握着一团纸巾,也察觉到空气中一丝暧昧的气息,但不容他多想,定一定神,应道:“李姐慢走!”李明霞出门顺手把门关上。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两人,刘积仁见陆自明略显局促地站在当中,轻声道:“小陆,坐吧!”又到冰箱拿出一包茶叶,准备给陆自明泡茶。

    陆自明连忙把书放在茶几上,说道:“刘总,我自己来!”刘积仁在茶杯里放了些茶叶,把茶杯递给陆自明,自己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陆自明把空茶杯放下,先拿起水壶,走到沙发边的茶几,给刘积仁的水杯里续满水。再端起空茶杯,走过来,自己倒上了一杯水,然后在客位的沙发上坐下来。

    “刘总,这本书我读完了,谢谢您!”陆自明微微紧张地说道。

    刘积仁点燃一支香烟,吐出白色的烟雾。微笑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

    “嗯。我读了两遍,做了一些书摘。感到这是马基雅维利一生从政经验的总结,提出了君主必须具备的能力素质,君王要依靠权术斗争和自身力量,才能建立和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阐述了一位君王或者政治家,要取得事业的成功,应当具备怎样的品质、性格和才能。这本书提供了政治斗争的思想和理论基础。”这个问题肯定是刘积仁的必选题,是基本的对答套路,陆自明之前早已想过,因此能够对答如流。看表情刘积仁应该对自己的回答还算满意。

    “嗯。”刘积仁抽着香烟,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读的比较仔细了。其实政治的基础并不是伦理道德,而是权力。这就是这本书主旨与中华传统儒家文化的最大区别。儒家强调的是领导者必须加强自身修为,要在道德修养方面也成为模范,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主。’所谓修齐治平之术,把政治的基础放在伦理道德之上。什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是儒家的文化基础。而西方人写书比较直接,敢于剖析人性的丑陋和现实世界。这个世界的真相是竞争生存,政治的本质就是权力斗争。如何在斗争中取胜,手段不重要,达成目的才重要。这也是我们常说的结果导向。中国的先贤们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国自古以来的权力斗争比世界其他任何一个国家还要频繁、还要复杂、还要阴暗。但都不肯说得那么穿,说得那么透,讲究春秋笔法,含蓄婉转。这方面还是西方人直击要害,直击本质。”

    陆自明仔细地聆听,频频点头,深受教益。心想:刘总真是高屋建瓴啊,简单的一席话,说的实在是太深刻了,发人深省,引人深思。马基雅维利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目的高于手段,伦理道德仅是手段,对自己有利时可以遵守;对自己不利时,毫不犹豫地抛弃。待刘积仁讲完,陆自明应道:“嗯,是的,刘总,我过去读《论语》,感到确实是这么回事。仁,是儒家的最高价值核心;礼,是最高行为规范。说来说去,还是强调自身修养,对斗争避而不谈。”

    刘积仁微微颔首,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读书的目的是什么?读书是要积累文化。什么叫文化?有了文,还要化。以文化人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你要懂得人情世故,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

    陆自明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在头脑中像针尖划蜡纸般地刻印下来,刘总的话思想深刻,意涵丰富,随便几句话就够自己消化许久。因此格外用心地记住每句话每个字。

    刘积仁谈兴甚浓,一边抽烟喝茶,一边随意闲谈。又跟他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主要是想通过他了解集团基层的人事和工作情况。谈的很轻松,也很自然。陆自明从内心已经视刘积仁为自己的政治导师,渴望与他建立起一种良师关系。觉得在他面前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交流过程中,有好几次,陆自明都觉得有恰好的时机,想趁机问一问组织上对自己的想法和下步岗位安排,但是斟酌之后,始终没有说出口。

    刘积仁问道:“大家对这次集团中层干部调整以及竞争上岗的方案有什么反响吗?”

    陆自明稍加思索,答道:“中层正职岗位的调整,大家都认为是情理之中的。让一些老同志退下来或是轮岗,把一批中青年干部用起来,符合干部队伍年轻化、知识化的导向。这个您在去年半年度大会的时候就说过的,大家普遍认为是好的。而且这一批干部的能力和口碑都比较好,也能服众,没听到什么杂音。中层副职竞争上岗,也是集团历史上第一次搞,给年轻人展示自己的机会,大家也是比较赞同的。”

    “嗯。去年半年度会议上我就讲过,要给肯干事的干部以机会,给能干事的干部以舞台,给干成事的干部以荣誉。时代在前进,集团要改革发展,以往靠老资格、凭老经验混日子,尸位素餐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要给年轻人机会,没有新鲜血液,我们的事业就会死气沉沉,还谈什么改革,谈什么发展?但是有作为才有地位,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在平凡的工作中发光发热,积累经验,提高能力,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刘积仁说道。

    陆自明体会这番话像是泛泛而谈,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差点又想脱口而出问对自己的安排。毕竟目前的处境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一个建筑工程的科班生,放到物业条线上做点维修工程的造价决算工作,总是有点大材小用。话要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只是答道:“是的,刘总,我知道的。”

    刘积仁对他欲言又止的状态洞若观火。他很清楚陆自明热切的心,也清楚他想问什么。自己也是这么年轻过来,心思有什么难猜的?但是有的话不好讲得那么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看看表,已经过了四点钟,想想今天到此为止了。最后温言说道:“小陆,你不要急,踏实做好本职工作。北宋的神照本如禅师,有一首偈子‘处处逢归路,头头达故乡。本来成现事,何必待思量’。你好好体会一下。今天就这样吧,你先回去。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等下次空了约时间再聊!”

    陆自明把刘积仁的话一字一句刻印在脑海中。告辞出来,脑子里信息量太大,一时还梳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情是激动、兴奋而愉悦的。第二次与刘总单聊,实在是营养丰富,受教良多。他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撇开前途命运不谈,即使是能够多聆听几次他的教诲,对自己的思想和能力水平提升都有很好的助力。

    陆自明看看手表,还不到四点半。今天王梅芳没有联系自己,看来是又要加班。他和梅芳保持着一周两次左右的见面频率,基本上每次都是王梅芳打他的寻呼机,而除了上班时间他不容易联系到她。也就渐渐习惯了等待王梅芳的时间。与梅芳的这段感情算什么呢?是恋爱吗?似乎是的,但王梅芳始终没有明确这段关系的性质。她在犹豫什么?是对自己还不放心,还是另有选项?他经常忍不住这么胡思乱想。这个年纪的恋爱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王梅芳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始终不肯确定恋爱的关系。他常常为此事烦恼。如果不算恋爱,那又算什么呢?普通朋友?考察对象?他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始终不能理解王梅芳的心思。两人更像是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恋,在精神世界里心有灵犀,心灵感应,却至今连手都没有牵过。陆自明有时也不免会埋怨她,这样的关系维持着,到底把自己定位成什么呢?他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对于男女间的欢爱渴慕已久,他多么盼望能够拥有她的柔情啊!无数个夜晚,他思念着她的倩影,无数次幻想与她的缠绵,可是现实生活中,两人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想着怎么打发晚上的时光。今天忐忑兴奋了一整天,很希望有人能够倾诉交流一下。哪怕是去哪里放纵狂欢一番,也好释放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紧张压抑的心情。哎!估计今天梅芳是不会再联系他了,还是去图书馆吧!刚才刘总讲的神照本如禅师的偈子,到底是什么含义呢,刘总让自己体会,还是要去查一下这方面的资料,才能加深理解。正这么前思后想着,他猛然想起今天一早自己把寻呼机调成了静音状态,难怪一整天没有动静。他赶紧拿出寻呼机看了看。哇,有五条寻呼记录,但没有王梅芳的熟悉的电话号码,都是同一个陌生的大哥大号码。谁呀?他有点纳闷。还是就近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回了过去。

    “您好!我是陆自明,哪位找我?”

    “陆自明!怎么这么久才回电话,你躲哪去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是叶苹苹!

    上次得知调去物业的那天,与叶苹苹的那个混乱的夜晚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了,陆自明没有主动和她联系过,更没有和她见过面。其间,叶苹苹约过他几次,但都被他找各种借口推辞了。他不愿回忆也不愿面对她,那个夜晚仿佛是一场半醉半醒的梦境,时间拉长,变得似幻似真,自己也分辨不清。从内心来说,他并不排斥她。确实,有谁会排斥这样一位青春靓丽的美女呢,她是如此出众,如此光彩夺目,在人群中也显得鹤立鸡群,卓然独立,一眼就可以望到她的光芒。更何况还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加持,就更显得高不可攀。他始终觉得她和自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产生交集,何必把感情浪费在这完全不现实的事情上头呢?他渴望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渴望拥有能够停泊的心灵港湾,给自己貌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心灵慰藉栖息的归宿。而这一切,显然不是叶苹苹能够给予的。她是美丽的,她是高傲的,她是自我的,与她可以狂欢,可以放纵,可以给自己肉体上带来极大满足和愉悦,可就是不能提供可靠的归宿。她不可能属于自己,自己也不可能拥有她。这是他想了无数遍得出的结论。因此才会有躲避的心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躲哪去啊,今天寻呼机静音了,没看见。”陆自明答道。

    “约你几次也不出来,这么忙吗?听说你不是去物业公司了啊,应该更轻松吧?你倒混得好,钱一分不少,工作越换越轻松!”叶苹苹揶揄道。

    “嗯,也不轻松的…”陆自明无言以对。

    “别废话!今天我请客,你必须来啊!早上打你电话到现在,一直不回,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叶苹苹不客气地说道。

    陆自明翻看寻呼机的记录,还真是从早上九点多开始。为了下午和刘总的面谈,他把寻呼机调了静音状态,也没有翻看。心里一阵歉意。

    “啊,晚上吃饭,今天呀?”

    “对呀,今天我生日,你必须来啊!”叶苹苹说道。

    陆自明稍一踌躇,还是答应了。

    “等会在中山路上次火锅店隔壁的饭店,你有印象哇?”

    “哦,我知道的。”

    “好的,那等会见!”

    陆自明想起那天正是在那家火锅店门口偶遇叶苹苹,也正是和王梅芳的不欢而散,导致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他的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波动,是什么呢?自己也很难形容。人往往刻意回避一件事情的时候,正说明这件事在你心里打下了烙印。他想既然是生日宴,总不好空着手去吧。还有时间,他打算到人民广场的深州市第一百货去转转,想着买件什么生日礼物,这也是基本的礼节吧,总不能让别人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