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这天下午四点，陆自明本来约好要去国际大酒店的会务部结一场大型会议的会务费用。刘积仁走过来小声说道：“小陆，你跟我出去一趟。”陆自明赶紧起身，夹起公文包，跟随刘积仁出了门。

    车辆开到深州市最大的商场——深州第一百货的门口，两人下车。

    刘积仁说道：“你明天安排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订个八人位的小包厢，有重要的客人。”

    陆自明“哦哦”应道，连连点头。

    “现在去挑个什么小礼物，送客人用的。你想想，买点什么？”刘积仁说道。

    挑个什么东西呢？既然是重要客人，肯定不能轻，但是多“重”合适呢？陆自明心里想，嘴上说道：“原来集团一般性的么送高档的床上用品，比如四件套、鹅绒被、毛毯之类的东西，拎着大，又不重，还显气派。”

    刘积仁摇摇头道：“不要这种，又大又不值钱。”

    那么就是要体积小的。两人边聊边走，走进商场一楼，大部分是化妆品和黄金、珠宝、首饰柜台。

    “送女同志么化妆品也不错，体积不大，也贵重。”陆自明说道。

    “嗯，几个男同志。”刘积仁说道。

    似乎还是不满意。

    “男同志要么每人送块手表？”陆自明建议道。

    “手表很难挑，贵的么太贵，几千块钱的么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讲究的人还未必看的上眼。”刘积仁说道。

    那就说明刘积仁心理价位是几千块钱的东西。两人走到二楼，都是一些高档的工艺品、办公用品以及手表眼镜柜台。三楼以上都是男女服装了。

    “要么买个贵金属的工艺品、首饰之类的，客人自用也可，送人也可。”陆自明建议道。

    “嗯。”刘积仁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两人返回一楼，来到珠宝首饰柜台。各种各样的黄金、钻石、珍珠、翡翠、玉石珠宝，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体制内的客人，你觉得送哪种首饰比较好？”刘积仁轻轻问道。

    陆自明渐渐有了清晰判断，体制内的重要客人，那肯定是级别比刘还高的领导。说道：“刘总，体制内的客人么，如果送黄金首饰，会不会太直接，而且怕有的客人比较敏感，不一定喜欢。”

    “嗯。”刘积仁没有说话，走到珍珠首饰柜台，仔细挑选。看中一串单珠项链，标价四千多。“这个怎么样？”他指着柜台里的珍珠项链问陆自明。

    “嗯，这个好。小玩意好拿，还有价值，又不像黄金那么敏感。”陆自明答道。

    刘积仁叫过服务员，拿出来仔细看看，一颗巨大的淡水珍珠，泛着圆润的光泽，显得贵重气派。

    服务员介绍道：“这个是很珍贵的淡水珠，单珠价格四千三，配上一根铂金的项链一千二，一共要五千五。”

    陆自明想想有点咋舌，这么个首饰要大几千块呢。

    刘积仁比较满意，说道：“给我们拿四盒，有吗？”

    “有的！有的！等会我给你们免费用礼品盒包装好，送人显档次！”服务员看见大主顾，忙不迭地说道。

    陆自明拿着服务员开的付款单去收银台买单。前段时间陆自明碰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当办公室主任经常要垫付一些费用，他自己的银行卡里有个一万多块钱的存款，可是有时也不一定够对付。原来黄选刚是从财务上领一笔备用金，到时拿发票去报账。陆自明刚好下午到财务科领取了一张空白的现金支票，准备到国际大酒店会务部付账用的。现在先拿出来垫付掉。柜台上服务员开好两万两的现金支票，问道：“发票开什么名目？”

    “开劳保用品吧！”陆自明答道。财务科长跟他说了许多次，办公用品的发票量太大不好，有些能开劳保用品的尽量开劳保用品。

    “好的。”服务员收好现金支票，又很快开好一张发票。

    陆自明付好账，那边四盒珍珠项链已经包好，放在一个商场手拎袋里。

    刘积仁说道：“这个你拿着。明天带到饭店去。”

    两人匆匆离去。

    陆自明回到办公室，把买好的礼物放进办公室库房的保险柜里锁好。看看时间，已经六点钟了，陡然想起晚上与王梅芳约了一起吃晚饭。他猛拍一下脑仁，“哎哟，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他心里一急，赶紧急匆匆地赴约。

    赶到约好的饭店已经六点半了，王梅芳在饭店里等了他四十分钟。他满头大汗地坐下来，连连道歉。王梅芳笑道：“没关系，知道你肯定被事情拖住了，所以也没有呼你。你要是来不了么，肯定也会呼我的。”两个月前，为了联系方便，王梅芳也配了一个寻呼机。看着他满头大汗局促的模样，王梅芳笑着拿出纸巾给他额头上擦汗。

    “嗯嗯。”陆自明心里一阵暖流涌动，一下握住王梅芳的手，爱恋地盯着她。王梅芳轻笑道：“干嘛呀，这是饭店，握着我的手干嘛，不让人吃饭呀？”

    “你真好看！越看越喜欢。”陆自明说道。

    “哼，以后不要看腻了就好！”王梅芳做娇嗔状。

    “永远看不腻，看一辈子都不够！”两人温情对视，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之中。

    第二天，陆自明一早上班，看到五楼走廊里嘈杂地拥着两三个人。他的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他心里一惊，难道昨天忘记锁门了？门卫和保洁阿姨在议论着，看见陆自明，赶紧汇报道：“陆主任，昨晚公司里遭贼了，好几个办公室都被偷了。”陆自明大惊失色，赶紧走进自己办公室查看，发现几个抽屉都拉开着。

    他冷静了一下，问道：“一共有几个办公室被盗了？”

    保洁阿姨答道：“我一早从五楼开始搞卫生，看到你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很凌乱，感觉不对劲。我挨个推门，发现王总和周总的办公室也一样。其他办公室没撬开。后来下去查看，四楼和三楼的各有两个办公室被偷。其他暂时没发现。”

    “财务科呢，财务科有没有事？”

    “财务科装的防盗门，没被撬。”

    陆自明陡然想到昨天买的珍珠项链，心里一紧，赶紧跑去库房查看，还好，库房的门紧锁，没有毁坏的痕迹。

    “你们报警了吗？”陆自明问道。

    “没有，刚刚把几层楼每一个办公室都排查了一遍，还没来得及报警。”

    陆自明赶紧跑到办公室，报了110。又拿出库房的钥匙，开门进去，里面没有翻动的痕迹。又打开保险箱的门和铁柜门，万幸，东西安然无恙。他的心稍稍放下些。

    过了十几分钟，公司领导陆续来上班，辖区派出所也派了三名警察来到公司。现场简单交流了情况，嘱咐被盗的办公室暂时不要进人，以免破坏现场。等公安部门勘查完现场后，再去清点遗失的财物。总共有七间办公室被盗：五楼王荣坤、周福康和陆自明的三间；四楼吴帆青和党委办的两间，三楼张新宇和沈敏杰的两间。公安机关初步判断是惯犯作案，不熟悉公司的情况，应该是外部人员作案。从现场勘查的情况和对有关人员的询问了解，大致确定是一名嫌犯单独作案。因为公司晚上大门关闭，一楼传达室又有门卫值班，大致判断嫌犯应该是下午潜入公司，在卫生间或者某个角落躲起来。等到晚上下半夜后开始作案，从五楼一层一层往下，采用技术开锁的手段入室盗窃。知道一楼有人值班，害怕惊动门卫，因此两楼没去。三楼沈敏杰的办公室偷完后，打开从窗户顺着雨水管下到二楼门楼的露台上，再从露台顺着雨水管爬下逃走。

    公安机关勘查完毕，又让相关人员做了询问笔录。各个失窃的办公室做了遗失财物统计。陆自明汇总了一下：总共失窃了五千多块钱现金，八条中华香烟，两瓶五粮液酒，损失折合一万多元的财物。陆自明的办公室失窃，放在抽屉里备用的四条中华香烟被盗，还有文件柜里放着的两瓶五粮液酒也被顺走了。其他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放在办公室。他办公室的门没有锁，只被撬掉了两个抽屉。幸亏库房钥匙他随身带在公文包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荣坤怒气冲冲地坐在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被盗，实际损失了六千元现金、三千块钱的油卡和五千块钱的购物卡，两条软盒中华烟。办公室统计损失财物，他思前想后，只报了三千元现金和两条烟。这些其实都是材料商、包工头们孝敬他的“心意”，钱么可以说是自己发工资留下来的私房钱，油卡、购物卡等物品就太明显了。王荣坤吃了个哑巴亏，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这时陆自明来汇报总体情况。今天上午刘积仁和郑义平两人在市建委开会还未回，因此初步情况理清楚了，陆自明先向王荣坤汇报。

    王荣坤压根不关心什么总体情况，听完汇报，他怒容满面地骂道：“你一个办公室主任，连最基本的安全保卫都做不到，你是干什么吃的？！一天到晚在那里瞎忙，这些安全漏洞你看不见？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我告诉你，别以为当了这个主任尾巴就翘上天，你这么不称职，我在党委会上是要说话的！”

    陆自明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自己的心情本来就诚惶诚恐，而且昨天自己走得急，忘了关门，心里还在惴惴不安。此时被王荣坤批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只得低头连连认错：“对不起，王总，是我工作没有到位。”

    王荣坤怒气未消，说道：“你不要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完事，这个事还没完，我肯定要追究责任的！”

    陆自明自觉理亏，不敢应答什么，只能低头领训。从王荣坤办公室退出来，脑子里一片朦胧，感觉有点恍惚。早上他报警之后，给刘积仁和郑义平分别电话报告过，发生了失窃的事。他知道上午两位领导在市建委开会，因此早上先电话简要汇报了一下。两位领导在电话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知道了”。

    中午郑义和刘积仁平先后回到办公室，陆自明赶紧把整个情况详细做了一次汇报。郑义平严肃地跟他说道：“小陆，看来平时安全保卫工作还是有漏洞啊！你们办公室回头要好好地整改一下，看看从哪些方面着手，查漏补缺，亡羊补牢，一定要把安全保卫工作做的再扎实些！”陆自明汇报了一下初步思路，一是修订门卫的值班制度，原先门卫值班就是在传达室里睡一觉，所谓安保形同虚设，要增加夜间巡查的内容。二是现有的硬件设施要加强。原先大楼只有财务科的办公室安装了防盗窗和防盗门。这次打算把五楼领导办公室全部安装防盗窗和防盗门，其他有存放重要物品物资的库房和办公室也全部要安装。陆自明主动表态自己要做出深刻检查，同时被盗的公用财物：四条香烟和两瓶酒，自己也会做出赔偿。郑义平没有多说什么，让他出去了。

    中午，陆自明又到刘积仁的办公室汇报了一遍。刘积仁听完，沉默了一会，温言说道：“小陆，发生这个事是个教训。但是也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头上揽。事后当然要总结教训，增加一些安全措施也是必要的。但这是刑事案件，属于不可抗力事件，不管你安保做的如何好，今后也不能完全避免。做检讨就不必了，丢失的财物也不用你个人买单。后续公安机关如果能够破案，财物可以退赔；如果不能及时破案或者破案之后财物无法追回，也就算了，就当是公司业务招待用掉了。”

    刘积仁的一席话让陆自明倍感暖心，差点当场掉下眼泪来。又把王荣坤上午的批评以及上次因为派车的事情与王荣坤发生的矛盾，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刘积仁点燃一支香烟静静地听着，心里想，我的办公室主任，是你王荣坤想免就免的？！笑话！想用这种不可抗力的事情来做文章，太过分了。正好，这也是自己收拾人心的机会，以后陆自明更会对自己死心塌地。等他汇报完毕，刘积仁不紧不慢地说道：“小陆，这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做事情你尽管大胆地做，不要畏手畏脚。不能因为有人说话了，自己背上心理负担。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一个干部，不是他说用就用，他说免就免的。这个事就这样，你想好的措施马上去整改、马上去落实，其他的事有我呢，你不要管。”

    陆自明感激地望着刘积仁，眼泪在眶里打转，多好的领导啊，真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没有这棵大树的庇护，自己就像一根小草，任人宰割，任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