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前段时间，李明霞顺利和赵坚强办理了离婚手续，她和女儿立即搬出来住。她在荷园小区购买了一套商品房，目前仍在装修，只得暂时把女儿送到父母家，自己主要住在智信商贸公司楼上。摆脱了这段糟糕的婚姻，却未出现她预期的轻松状态，并没有感到心情有多么愉快和欣喜，反而有时会陷入空虚和茫然的情绪之中。在刘积仁的开导下，她逐渐走出了阴霾，新的生活画卷正在徐徐展开，未来可期，不必彷徨。

    随着房产集团机构改革的推进，所有甲供材料的采购全部转由深房商贸公司实施。深房商贸公司采取直接与建材厂商招标竞价的方式，将原来许多经销商、代理商的中间环节一概滤去，使得钢材、水泥、涂料、铝合金门窗等甲供主材的采购价格大幅拉低。类似智信商贸等一批材料经销商基本被排除在材料供应商名录之外。这个结果是刘积仁早已预见到的，他改革的目的就是进一步把利润极化在集团内部，也让李明霞从建材市场上收手，堵住那些可能对自己不利的指控和举报。

    这个情况刘积仁跟李明霞讲过几次，一旦来临，李明霞还是顿感失落。她进入建材行业时间不长，在刘积仁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地迅速积累了海量财富。刚刚驾轻就熟，就要换个赛道，那又将面临陌生的规则、陌生的人群，又要经历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当然，她知道刘积仁的想法是对的，他看问题、想事情比自己站得高、看得远，听他的话就错不了。况且，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没有他，自己还是那个周旋在饭桌酒场上的陪酒女而已。最近，刘积仁提出，让她把表妹约出来一起吃顿饭。按照他的想法，以后场面上要以她表妹的名义为主，李明霞也减少抛头露面，这样对两人都更安全。

    李明霞的表妹叫姜文珊，是商业局下属企业隆德大药房的会计。在全社会面临国有企业改革的时代浪潮下，商业系统下属国营企业的转制几乎是首当其冲。商业系统的许多商场、宾馆、餐饮酒店、药店等国营企业，在多年的市场竞争中，早已被民营企业打得落花流水、难以为继，不得不被迫改制。

    隆德大药房采取的是面向社会公开拍卖的方式。今年上半年，拍卖结束后，隆德药店被社会民间资本拍卖取得，外面的老板入驻隆德大药房，第一批接管的岗位就是管理层和财务岗。因此，她几乎是第一批就被买断工龄的下岗工人。她年纪比李明霞小三岁，今年刚刚二十七，孩子才读小学一年级。下岗后，到中介、托亲戚朋友想找个财务岗位再就业，但是辗转一圈下来，没有结果。也难怪，财务会计是一个企业的核心岗位，国营企业有编制限制根本进不去。民营企业么，这种岗位一般都是自己的亲戚朋友，或者比较信任的人在做，哪里会轻易让你一个陌生人来上岗呢？没办法，她通过中介公司找到了一个足浴店的收银员岗位，工作时长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一点，月薪800元。只能先就业再说，总不能在家里坐吃山空吧？何况家里也没有一座山啊。

    姜文珊这几天正陷入无边的烦恼，难以摆脱。本来到了足浴店的收银岗位已经干了几个月了，虽然工作时间长，薪水又微薄，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的。老公在市农业局下属的市农机所上班，一个事业单位的小职员，工作还算稳定，不过收入也很有限。孩子年龄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下岗后，只拿到一万多元的买断工龄款，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啥问题。而且今后就要靠自己打工赚钱，生活和养老都是大问题。她心里压力巨大，但也一时没有什么好去处。家里面能托的、能找的关系全部问过了，都是杳无音讯。表姐李明霞那边倒是没有开口拒绝，但也一直没有下文。能怎么办呢？只能先在这个足浴店里干下去。

    上个月足浴店换了一个店长，叫阙德发，是个四十多岁的油腻中年大叔。每天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脸上总是一副洗不干净的油汪汪的脸，穿得人模狗样，腆着大肚腩来上班。中午上班后第一个环节，先是听阙德发滔滔不绝地集体训话半小时。他还有一个习惯，总喜欢单独找女技师和女职员谈心谈话。而且经常假作关心状，握着女员工的手就不放，有时还勾肩搭背，趁机揩油。大家虽然恶心，却也无可奈何。

    这天晚上十点半，足浴店的各个包厢都已满员，女技师都已上岗。姜文珊一个人坐在行政收银台前准备下班，这时阙德发从外面喝得醉醺醺走进来，叫她到自己办公室汇报晚上的营业情况。姜文珊前段时间听其他的女技师和女职员说过店长的恶行后，心存戒备，连裙子都不敢穿，一直穿着裤子。听他这么说，只得拿起当天的营业账本，走到一楼最里间的店长办公室。

    阙德发见她进来，不由分说去把门关住，还专门扭上了保险。姜文珊留了一个心眼，一直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趁他转身悄悄又扭开了保险。阙德发略带醉意地问道：“小姜啊，今晚的营业情况怎么样啊？你说说看。”

    姜文珊翻看着营业账本，一五一十地做汇报。

    阙德发喝了酒，色眼迷离地望着她，这个快三十岁的良家小少妇真是熟透了的年纪！长得清清秀秀、白白净净、苗苗条条的，真是诱人。虽然穿着裤子，但是看得出来，身材又挺又翘，搞得他心痒难耐。阙德发醉眼朦胧，酒后看去母猪都带双眼皮，哪里还按捺得住？一把过去搂住姜文珊就是一顿乱啃乱摸。

    姜文珊万万想不到他敢用强的。只得奋力挣扎，怎奈男人酒后力大惊人，一时挣脱不得。姜文珊杏眼圆睁，说道：“阙经理，你再这样我就喊人啦！”

    阙德发急忙道：“小姜，我是真喜欢你！你答应我这一次，明天我马上给你涨二百元工资！如果你不答应，哼哼......”阙德发力大无比，紧紧搂着姜文珊双手无法动弹。

    姜文珊灵机一动，说道：“好的，阙经理。你轻点，我答应......你。”阙德发大喜过望，立马松开双手，姜文珊双手解放出来，冲着那张红光满面猥琐的面孔“啪”地一个巴掌扇过去。然后迅速开门，逃也似地离开了足浴店。

    第二天，姜文珊没有再去足浴店上班，她哭了一整晚，越想越委屈。生活啊，为什么如此不公？自己原先在企业里，兢兢业业，年年被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是药店里的技术岗位能手，可是又能改变什么？即使下岗去了足浴店，自己仍旧是认真地生活，努力地工作，不因薪酬待遇低而有一丝怠慢心，总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为什么又让自己碰到这样猥琐的色狼人渣，受到这样的侮辱？这几天一直沉浸在悲愤、自怜、沮丧甚至绝望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姜文珊突然接到了李明霞的电话。

    “喂，文珊，好久不见，今晚你有空哇？”

    “姐，有什么事吗？”姜文珊有气无力地答道。

    “你怎么啦，听着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生病了？”

    “哦...哦，没有......”

    “上次你问我工作的事，应该有点眉目了。晚上你来我店里一起吃个饭，聊一聊，你方便吗？”

    “哦哦，方便，方便，方便的！”一听是工作上的事，姜文珊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又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问道：“姐，那晚上是和谁一起吃饭？是你们公司老板吗？”

    “嗯...，你先来了再说。总之晚上一起吃饭的人蛮重要的，如果他同意了，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你别担心，有姐在边上呢，肯定会替你说话啦！”李明霞不敢把话说满，她知道其实在智信商贸这个小地盘上，即使自己自作主张把姜文珊招进来，刘积仁也不会驳她的面子。但是，她还是希望这是出自刘积仁的决定。

    “嗯嗯，好的，好的，谢谢姐！”电话这头，姜文珊的泪几乎要掉下来，这半年来打工生涯受尽多少委屈，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姐姐这一年多来的变化，她看在眼里，真真觉得不可思议。从酒店餐饮部跳槽到一家商贸公司后，经济条件明显改善，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年轻靓丽、气质出众，前段时间又果断离了婚。关于赵坚强的种种劣迹，她也是比较清楚的。但是姐姐能这么毅然决然，快刀斩乱麻地离婚，还是有点出乎意料。姐姐变了，变得更加强大、更加自信，这是肉眼可见的变化。她内心是多么希望姐姐能够拉自己一把，把自己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啊！

    下午三点半，李明霞把前段时间所有建材生意的合同资料重新整理一遍。在这个领域要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去要换个领域，能做好吗？会不会像建材行业一样顺风顺水呢？她的心里充满着憧憬，也充满着疑问。时钟响了一声，她抬头看看挂钟，已经三点半了。晚上约了刘积仁和姜文珊到店里来吃饭见面，她在刘积仁的面前说过不止一次了，希望把表妹招进智信商贸担任会计，出纳的活自己暂时兼任。另外，还可以以表妹的名义持股，成为智信的挂名法人。刘积仁却并不着急，坚持要先见面谈一次，再做决定。李明霞不敢拂逆他的意思，也不敢再催促。这次是刘积仁主动提出来要见一面，她估计这次应该差不多成了。

    正出一会儿神，李明霞听见敲门声，玻璃门被推开，姜文珊走了进来。姜文珊精心做了打扮，略施粉黛，涂了淡雅的口红，头发挽了一个发髻，穿着一件最称意的米色薄绒外套，里面穿一件黑色翻领薄毛衫。李明霞心里不禁轻叹一声：到底年轻才

    是最大的资本啊，随意收拾一番，就女人味十足了。

    “姐，我来了！”姜文珊走进门主动打招呼。

    “文珊来了！怎么这么早？”

    “姐姐说在店里吃饭，我想你是不是要亲自下厨呢。早点过来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不？”

    “嗨，我请你吃饭，还怎么好意思烦劳你呢？”李明霞客气道。

    “自家姐妹有什么烦劳不烦劳的？帮不上啥忙，看能不能搭把手，嘿嘿！”

    到底是自己妹妹，总是想着自己的，李明霞心里一阵感动。两姐妹边聊边干，开始着手准备晚餐。

    六点钟，刘积仁还没到。他下班时间是五点钟，一般五点半左右能到店，可是今天等到了六点人还没来。姜文珊内心忐忑不安，又不敢有所流露。李明霞心里也暗暗焦急，怎么回事？不会是临时有什么事绊住，来不了了吧。想给他打电话问问，又不敢催促他，只能按捺下情绪和姜文珊东拉西扯，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瞄一瞄墙上的挂钟。

    直到六点半，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李明霞再也等不下去，站起身说道：“咦？刘总怎么还不来，今天估计是临时有什么事情，我来打电话问问到底来不来了。”

    李明霞拿起电话，正准备拨号，敲门声响起，玻璃门应声推开。李明霞看见刘积仁高大伟岸的身影，立即放下电话，嗔怪道：“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刘积仁右手拎着一只黑色法国鳄鱼牌公文皮包，身着一条铁灰色风衣，白衬衫，蓝领带，皮鞋锃亮，衣着考究、风度翩翩，红光满面，发型一丝不乱，满面笑容地说道：“抱歉抱歉！下午会议时间拖长了，又不方便打电话，抱歉哈，让你们久等了！”

    姜文珊拘谨地立起身，小心翼翼望刘积仁一眼，不敢正视他的目光，轻声地打招呼：“刘总好！”

    刘积仁问道：“哦，明霞，这位就是小姜吧？”

    “是的，是的，这位是我表妹姜文珊。”李明霞一边接过刘积仁的公文包，一边忙不迭地应道。

    刘积仁略打量一下姜文珊，个头跟李明霞差不多，身型偏瘦长，给人感觉好像更高更苗条。五官亦是比较清秀，属于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型的温婉女子。与李明霞站在一块，刘积仁不禁蹦出一个词：环肥燕瘦。见姜文珊一副毕恭毕敬，小心谨慎站立的模样，连忙温言说道：“快坐快坐！今天不好意思啊，实在是临时脱不开身，来晚了！”

    “好啦，都知道你是大忙人么。你看，我们也没敢催你。”李明霞笑道，又对姜文珊说道：“我去把菜热一下，你们先聊一会。”

    姜文珊轻声说道：“姐，我和你一起去吧！”李明霞知道她心里比较拘束，也不反对，两人一起走进厨房。

    少顷，几道精美的、热气腾腾的小菜端上桌子：清炖野生大鱼头、红烧仔鸡、青椒炒鳝片、豆腐酿、蚝油生菜，都是他平时爱吃的菜。刘积仁正坐在桌边抽着烟，李明霞道：“下午开会又抽了不少吧，怎么还抽呢？”

    刘积仁看看一桌子菜，又看着她，随即把烟捻灭，笑道：“今天做了这么丰盛的一桌子菜啊！辛苦啦！”

    “嗯，文珊一起帮忙做的，我一个人哪里做得出那么多菜？”李明霞一边摆着碗碟，一边说道。又倒了三杯隆德药店的十全大补酒，笑道：“文珊，这酒还是上次你送我的呢，真不错，对身体蛮好的！”

    姜文珊微微一笑，突然一阵脸红。李明霞这才想起来，上次文珊跟她说的是姐妹俩的悄悄话，说这个酒喝一点可以给夫妻生活助兴的。这样想起来，不是挺尴尬的？但转念一想，反正是自己妹妹么，也没啥大不了的。

    刘积仁哪里知道这两姐妹的小心思，大大咧咧道：“那也辛苦小姜啦！嗯，上次明霞说你推荐的这个酒，口味确实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