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王梅芳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原先在国内出差考察，为了省钱，远的基本是坐火车出行，近的公司派汽车。这次去日本，费用全部由日方供应商出，一行五人踏上了出国旅程。

    日方工厂在大阪，大阪是日本的第二大城市。经济繁华，人口众多，高楼林立，街道整洁干净。王梅芳被发达国家的繁荣和文明所震撼，来到日方生产工厂，虽然是机械制造工厂，但是厂房干净整洁，看不见一点油污。生产区工人不多，全部身穿洁净的工作服，佩戴安全帽和工作牌，衣物上没有一点污渍。电焊、喷涂等许多岗位都采用电控机械臂，自动施工安装，效率很高。这一切，都给王梅芳深深的震撼。她感到，日本制造业水平客观上领先国内一个段位，别人的先发优势明显，国人尚需奋起直追。日方对待考察组十分礼貌热忱，用过晚餐后，还专门邀请五人到附近的居酒屋喝酒。王梅芳不会喝酒，请假没去。

    她独自回到宾馆房间。这是一个小单间，空间很狭小，但是十分洁净舒适。卫生间的门洞比国内宾馆小许多，像一扇大衣橱的橱门。推门进去里面是统一安装的一体化卫浴设备，虽然空间小但功能齐全，连马桶都是智能化水冲式的。王梅芳对日本人务实不铺张的国民性格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该节俭的地方一定不浪费，但在细节方面又极其人性化，使用很方便。她拿出书籍，随便翻了几页，感到读不进去，又想去附近的街上逛逛，感受一下大阪的城市夜景。但是一个人出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又不免有点犹豫。

    思想上斗争了一会儿，她下定决心，略微收拾一番，出门在附近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华灯初上，大阪街头车水马龙，但听不见大声喧哗，与国内人声鼎沸的公共空间不同，人们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十分礼貌而有秩序。王梅芳感到一阵安心，轻盈漫步，四处看看，但觉街头巷尾无处不是干净整洁，宛如室内一般收拾得清清爽爽。每隔一段路，有一处专门的吸烟处，三五个男男女女站着吸烟，烟头统一归集到一个专门的垃圾箱内。其他地方看不见有吸烟的人。王梅芳感到日本的社会治理，文明程度都要优于国内，不禁对日本政府佩服不已。街边的居酒屋很多，规模都不大，门面很小，有的写着中文“居酒屋”三个字，也有许多标志标识里夹杂着汉字，诸如“烧鸟”、“鲷匠”之类的字眼，稍微猜一猜便可知道是做什么用途的场所。但也有些写着诸如“无料案内所”之类的五彩缤纷的店招，猜不出是做什么的。

    暮色渐浓，街道上的灯光更显明亮。王梅芳不知不觉走过一座小桥，路边有一处城市公园，灯光较暗，行人也少。她走进去看看，景观与江南的公园有很大的区别，十分新奇。建筑是唐风宋韵，造景大量采用各种形态各异的松树，有的地方铺满白沙，十分雅致精美。不知不觉走到公园深处，里面灯光愈暗。王梅芳陡然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往后看看，一个黑影尾随在自己两三步之后。她一阵心慌，加快脚步，后面的人也跟着加快脚步。王梅芳心慌意乱，开始小跑，后面的人也跟着跑起来。公园里一片昏暗，王梅芳慌不择路，来到一处死角，前面已经没有路，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只得背过身来喊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黑影渐渐逼近她，是一个陌生男子。王梅芳慌了神，满脑子是原来看过的抗日战争片里日本鬼子的形象。那人开口用日语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王梅芳一句也听不懂，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你别过来！我要喊人啦！”王梅芳只能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但是男子显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仍是激动地用日语不停地说着什么，脚步慢慢向她靠近。王梅芳浑身发抖，身边也找不到一件可以防身用的东西，地面干净得连一块石子都找不到。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名男子冲过来，横身挡在了她和日本男子之间，也用日语说了几句。一会儿那名男子转身说道：“梅芳，别怕，是我！”原来是秦志强！王梅芳已经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秦志强用日语和那名陌生男子稍作交流，那名男子脚步摇晃地走开了。

    秦志强转身用手扶着王梅芳的双肩，问道：“梅芳，你没事吧？”

    王梅芳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惊吓中缓解过来，只能摇摇头。

    秦志强说道：“没事了，刚才这个男人喝了点酒，把你认成原来的女朋友了。他刚才说，原来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是他的错。想要和她说抱歉，希望求得原谅。他把你看成她了！是一场误会！”

    “哦，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王梅芳惊魂未定地说道。稍定一定神，又问道：“秦总，你怎么来啦？你不是和他们喝酒去了吗？”

    “哦，我也不怎么会喝酒，跟那边日本方解释了一下就先回来了。到你房间敲门，你不在，估计出去逛了，也就出来逛。后来看到你的背影了，结果出这么档子事！”

    “嗯，谢谢你啊，今天幸亏有你！”王梅芳说道。

    “这没啥，其实日本还是很安全的。刚才那个日本男人喝醉了，一直在求你原谅，没有什么恶意！主要是语言不通么，闹了点误会。”

    “嗯嗯，还是要感谢你，吓死我了！”王梅芳渐渐恢复常态，轻轻把肩膀从秦志强手中抽出来。

    秦志强也意识到，立即松开了手。轻声道：“要不我陪你逛逛？”

    王梅芳摇摇头道：“回去吧，今天没兴致了！”

    陆自明调节好心态，按时赴城西物业分公司上任。城西物业分公司的办公室场地就在原先的物业分公司，陆自明曾在这里上过大半年时间的班。此番重回故地，心里感慨万千。虽然遭此挫折，但今日的陆自明已非吴下阿蒙矣。当年没有职务时，自己也曾在物业分公司干过维修工程预决算岗，对物业管理上的鸡鸡糟糟的事情有感性认识。现在物业分公司划小片区，组建了东南西北四个分公司，应该说管理的范围缩小了，但管理的要求提高了。集团对四个物业分公司的收费率、维修及时率、服务满意率的考核进一步提高，工作比过去更加难做。城西分公司下面有三十几号人，管理的面积范围和其他三个分公司差不多。

    刚报到第一天，在分公司楼下大院里碰到了姚科长。原来陆自明在物业条线做工程预决算的时候，就是在姚科长的维修科。姚科长没有分流，一直留在这里上班。陆自明许久没有见到他，仍觉十分亲切。

    一照面，陆自明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姚科，我小陆啊！”

    “哦哦，陆经理，你现在回来当领导咯！”姚科长认出了他，也觉得很高兴。

    “哪里当什么领导，在您面前还是小陆么！”

    姚科长维修科业务很忙，一大早在给下面几个工人派单，说道：“小陆经理，先不多说，我这里早上跟打仗一样，等空了咱们再聊！”

    “好的，好的。姚科，您先忙，这边的事情您可要多帮帮我啊！”

    来到三楼经理室和薛炳坚做交接。薛炳坚开始在城东分公司，后来轮岗到城西分公司，这次集团物业科长蒋水根到龄从中层干部岗位上退下来，由薛炳坚接任。见到陆自明来，他心情十分愉悦，笑呵呵地说道：“小陆经理啊，我看你也是一路追着我跑嘛，我到哪里你就到哪来缴我的枪！哈哈哈！”

    “薛经理，我哪敢缴您的枪啊！我这是追随您的脚步，接您的班啊！”陆自明也顺势打趣道。

    “哈哈哈！”

    工作呢交接得很快，无非是城西分公司的一本总账，下辖区域内有几个小区，多少户住户，集团签订的年度考核任务书，内部有多少人员，几个分公司中层干部等等，陆自明也基本心里清楚。陆自明递上一根香烟，两人对坐抽烟闲聊。

    “陆经理，我当年跟你交接建筑公司经理位置的时候就说过的吧，来干建筑施工的嘛肯定要学会抽烟的，整天打交道的群体就是那么一帮，你不抽行吗？看，让我说中了不是，你也学会抽烟了！”薛炳坚不无得意地说道。

    其实陆自明的抽烟和建筑公司并无半毛钱关系，他是去年和王梅芳分手后，心情郁闷，借烟消愁，渐渐抽上的。听他这么说，连连点头道：“嗨，可不是嘛！当时事情多，心里烦！”

    “哎，实事求是地说，你还是有本事的。建筑公司在你手里确实发展起来了，资质平台、产值利润都增长很快。你是能人！不过建筑公司顶多算个事情难，要说事情多、事情烦，那和这边不好比！”薛炳坚深吸一口烟，喷出浓浓的白雾，说道：“我现在总算是解脱了，回集团物业科。下面分公司我干过两个，都不好干！上面的考核要求高，下面老百姓要求也高，职工队伍嘛就这么个素质，上压下逼，中间又顶不住，你说分公司经理处在中间好受不好受？小陆啊，我看你也是个做事情的实在人，劝你跟上面关系搞搞好，尽早调离这里。你年纪轻轻，又有学历有文化，前途远大，呆在这里，成天婆婆妈妈的，能出啥成绩，能有啥出息？”

    陆自明知道他讲的是心里话，心里十分感动，连连点头道：“薛经理，谢谢您跟我说这些！我知道是为我好，但是现在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这边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您可得多提醒我啊！”说完又打上一支中华香烟。

    薛炳坚烟瘾很大，接过后直接拿上一支抽剩的烟蒂对着吸燃，然后捻灭烟蒂说道：“城西公司的职工队伍嘛总的来说比城东好许多，维修和收费两个科都是老科长，工作责任心是强的，这两块操心不多。但是这个副经理，咳咳，朱小龙么，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王梅芳这次在日本学习培训一共呆四晚五天，白天日方安排的活动很满，要么是资深工程师讲解设备的原理、工艺、运行注意事项、常规故障排查等，要么是到生产制造区参观生产流程和过程。还专门安排到一些使用他们设备的生产厂家参观交流学习。应该说，内容十分丰富，也很有获益。秦志强呢，也选取重要的课程参加学习，其余时间大多奔走在当地的商场、超市以及纺织服装市场，忙着考察市场上最流行的纺织品款式、销量情况，做着市场调研。今天是在日本的最后一晚，王梅芳很想去大的商场逛逛，都说日本有许多物美价廉的先进产品，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没机会去买点。第一晚遇到那样的意外后，这两晚她都宅在酒店房间没有出门。黄副总领着两个小年轻每晚去居酒屋、小餐馆喝酒，秦志强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自己也不好过问。

    今天晚餐后回到房间，正在踌躇要不要出去，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王梅芳问道：“谁呀？”

    “是我！”秦志强的声音传来。

    王梅芳起身去开门，问道：“咦，秦总，你今天怎么有空？”

    秦志强笑道：“我这几天工作任务基本完成，总算可以有点自己的时间了！”因为王梅芳是一个人住单间，秦志强站在门口没有挪动脚步，问道：“这么早你还没有休息吧？难得来次日本，要不一起出去走走？”

    王梅芳思忖一会，说道：“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秦志强以为她要梳妆打扮半晌，没想到转瞬王梅芳把头发扎一把，拿起外套就跟着出来了。心想：还真是个爽利的姑娘！心中的好感又增加一分。

    两人走出宾馆，来到街上。秦志强问道：“这两天晚上有没有出去逛逛？”

    “没有。那天晚上遇到那样的事，总是有点心慌。主要么语言不通，一个人上街想去哪里，问个路也不方便，所以一直宅在房间里。”

    “嗯，也是。那你幸亏遇到我，否则回去你跟别人说来过大阪，结果哪里都没去过，充其量算到过日本工厂吧！哈哈哈！”秦志强打趣道。

    王梅芳也笑起来，想想真是这样，说道：“秦总，那天我就想问你，你怎么还懂日语啊？”

    秦志强笑道：“梅芳，你能别总一口一个秦总的叫好吗，搞得像在公司一样。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强哥吧！我当时高中毕业么，没考上大学。自己想来日本留学，偷偷学了大半年日语，可后来父亲不同意，让我直接进厂里上班了。只能作罢！”

    王梅芳觉得一下改口叫“强哥”还是有点别扭，说道：“为什么不同意呢，当时留学不是挺好的？”

    “哎，大概是老观念吧！家里就我一个儿子，还有个妹妹，他想让我接班么，可能怕我来日本上学不愿意回国。留学也就成了一场梦！不过后来我来过两次日本考察，还真觉得如果当时我来留学了，不一定会回去。老头子还是老谋深算的！哈哈哈！”

    “嗯，知子莫如父，秦董还是有先见之明！哈哈！”王梅芳笑道，心里对这位秦公子刮目相看。

    秦志强说道：“梅芳，我带你去心斋桥商业街逛逛吧，那里是大阪的繁华商业街区，很热闹！”

    “哦，好的呀，离这远吗？”

    “不远的，打个车大概二十几分钟吧！”秦志强说道。

    招手叫停一辆丰田皇冠出租车，两人上车，秦志强用日语跟司机嘀咕了两句，汽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