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很有必要说道一下高书记在这几天里的行踪,才能让那些好事者心安理得。
那天,当高明亮听到侯娃带回来的那个足以让他惊心动魄的消息后,他就像突然生了一场重病,除过一张失去血色的煞白的脸,浑身的的元气都似乎消失殆尽了。
在老婆哭天抢地之后,他怀揣着对儿子的疼爱和失望的心情,再次骑着他那辆宝贝自行车有气无力地去了县城,想用尽自己最大的能耐把儿子救回来,只要玉宝能早日回家,再都不许他到外面去了,赶他死的时候都不要他离开家门一步。
还在他遐想之际,县城就呈现在他面前了。
要是往常,每到县城,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情人武媚兰,可今天他再都没有想起老情人的心思,所有的心情全在玉宝身上,祈天祷地,玉宝不要有个三长两短,如果真像王侯娃说得那样,那他的玉宝娃这辈子可就完蛋了啊!
他甚至想王侯娃还像平常一样说话都是哄骗人,平时他最讨厌侯娃说话不算数,如今他又希望侯娃说得都是哄骗人的话。
首先,他要径直去一趟加工厂,问一下老板和厂里的其他员工,是否了解玉宝出事的情况,等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去公安局找顾政委,那怕不惜一切代价,非要把儿子找回来不可。
黄城县城太小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去了加工厂。
他和门卫的一个中年看门的男人聊了一会儿,那男人知道他是玉宝的父亲,客气地和他说话,说玉宝虽是个年轻人,但他待人相当厚道,只是因为他经常请假旷工,老板对他有些说法,听说玉宝做上了生意,总是往外面跑,似乎对这个工作并不在乎,不怕老板打发他。
高明亮在听那个中年男人说玉宝的事时,丝毫没有提到玉宝做了违法犯罪的事,便问那个男人最近几天见过玉宝没有?
那男人说,听老板说,玉宝临时请假出去了,好像有什么要紧事去办了,噢,对了,是昨天晚上出去的,今天一天没回来。
出了大门,他蹲在一棵树下连抽了两支烟,脑子里冒出来好多玉宝请假外出的可能性,但是,最后都归结到了玉宝一定是犯了事才被公安抓走的,因此他越想越害怕。
那就赶紧去打问明白,真没办法,只好再去找顾政委去吧。不过,如今的顾不再是政委了,只是他习惯这么称呼他了,他在蓝专员离休时被提拔为政法委书记了,实际上权力越大了,只是蓝书记不在位子上,不知顾政委对他高明亮是否也变得生疏了。
对了,先应该去找夏婷呀,别看夏婷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子,可她在这些事情上,好像什么都懂的。
如果连夏婷都不知道的话,再去找顾书记吧,这就把事情变得简单化了。
于是,他就直接再次去了夏婷公司。
当他跨进公司大门之后,连夏婷都对他的再次到来感到惊讶,但夏婷并没有问他干嘛又来找她了,仍然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
看他急躁的样子,夏婷就能预料到他一定又遇到麻烦事了。
果然,明亮大叔终于讲到了玉宝很可能是出事了,听说被公安用大卡车把十几个人送到内蒙古大草原,实际上是流放到那里重新改造去了。
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夏婷,小心翼翼地问她,听说过这事没有?
夏婷稍微做了个想事情的姿势,说她从来没听说过近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说中话就抓起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拨开了。
她是给一个刑警队长打得电话,简明扼要地问刑警队长,究竟有没有被发放到内蒙古大草原的犯人?
刑警队长肯定地说:“从来没有的事,你听谁在胡说八道了?”
夏婷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说她刚才在街道上听群众说的,看来都是谎言喽。夏婷又问,公安局是不是抓回一个叫高玉宝的年轻人?
刑警队长派人查了卷宗后说也没有,又说婷儿姐别再问案子了,今天下午请她吃饭,赏脸不?夏婷笑嘻嘻地说:“这个脸嘛……一定赏!”
明亮大叔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忐忑不安地说,玉宝没有被抓,很可能他去干别的什么坏事了。
夏婷说,无非干些赌博喝酒闹事、抽大烟、玩女人的事,除过这些还能干出来什么更大的事吗?
既然没有被抓,那就不要紧的,高明亮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至于干着夏婷说得那些事,让他慢慢去调查他吧。
随后,他告别了夏婷,说他还要去找玉宝,不要让他干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夏婷也就没再挽留他,让他去吧。她觉得高明亮做得那些事,现在就得到了上天的报应,活该!
此后,高明亮就开始找寻儿子了,甚至动用了他在社会上交往的社会上的老朋友的所有关系,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白天他们都在各种场合找人,晚上就在老朋友家喝酒。
过了四五天了,没有任何结果。
他的黑社会上的朋友认为,玉宝应该不在黄城县城,很可能去了外面。这使高明亮更为着急,失望地骂了几声他的宝贝儿子,不准备再找他了,听天由命吧。
这天清晨,明亮从朋友家出来,准备回家去,他不知道村里拉电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把一摊子事全撂给黄治军,知道他办事沉稳实在,但这个治军太谨慎了,总是畏畏缩缩的,好像时刻防备把侮气粘在他身上似的,也许他又把事情推给王海平这个人的。他埋怨自己后来做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就是前一向说得常书记和韵儿的婚事也不知发展成什么模样了,难道他真的老了吗?办起事真的力不从心了吗?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正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
明亮骑着自行车在人群中缓慢穿行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想些什么,现在,他最紧要的想法是马上回到村子里,继续指挥通电作战。
突然,有人从前面拦挡住他的去路,那个人伸出双臂,两手紧握住车把,使他的车子连同他一起停止不动了。
他定睛一看,始料不及的是他的宝贝儿子活生生地呈现在他面前,似乎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看前面高大魁梧的男子,没错,就是他的玉宝娃,仿佛从地缝里钻出来的,或者是从天降到他面前的。他惊喜若狂,右腿立马从空中划了道弧线,下了车子,推起车子来到路边,又急又气地问玉宝:你去哪里了,让老子找了好几天哩!
玉宝也正生气着哩,直问他老子:不是说我妈住院了,怎你在街道上胡转啥哩?
明亮更是奇怪:“谁说你妈住院了?你妈好好的在家里,还参加拉电劳动哩。”
“侯娃呀,这孙子可把我害苦了,我去西安,整整跑了三四天,几乎把西安的大大小小的医院都跑遍了,结果是王侯娃那孙子哄骗我哩,好啊,可恶的王侯娃,别让我再看见你这个孙子,见一次收拾你一次!”
他在心里想了这么多。然后,他就把王侯娃哄骗他妈得重病去西塬住院了,他去西塬找了好几天,刚才坐车出了车站,才看见他爸的。
高明亮喜从天降,谢天谢地玉宝娃没有干那种坏事,只是被侯娃哄骗了,那就能让他彻底放心了,至于侯娃这样骗人,他明白,那都是王海平在背后做的鬼,他发誓一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当他回到村里,才知道指挥架设高压电线总指挥是黄治军,而实际上是王海平行使着主要的权力。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能再参与了,如果去了,那他又是干什么的呢?
在以后的事情上,他就装病不去管任何事情了,直到庙沟村通上了电,电灯亮起来,收音机唱起来,顾福财家猪场粉碎机转起来,他的病也好起来了,真正出现在村子里。
然而,在庙沟村人心目中,真正起推动村子发展的主要人物是高明亮,而不是黄治军和王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