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后天很快便过去了。
艾莉莎不见了踪影。龙格只好在偌大的基地里徘徊。
他真有点儿担心——万一艾莉莎有去无回怎么办?他现在该不该祈祷?
上帝啊,救世主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那个女孩快点儿回来!
不过事实真相是,艾莉莎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曾出现在龙格眼前。基地内人民的啜泣声持续了将近三天三夜。
五月十日,龙格依旧没打听到任何艾莉莎的消息。
奇怪,她明明是五月三日离开的;难不成她已经被困在阿斯莫德尔了?又或者,她在回来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龙格不断在基地的电梯旁来回游走。基地人民见了却并没有给他一点儿好眼色——“嘿,别在那里晃悠了,帝国佬!”
五月四日,一则更加轰动全国的消息传入基地——斯威尼文特独立了!
斯威尼文特的独立并没有经过抗争;艾莉·布朗多市长甚至计划:如果不让斯威尼文特独立,那么她就要开战。与此同时,她还提到:斯威尼文特必须进行全方位的改革。
基地人民当然愿意见识艾莉·布朗多的政治动手能力。他们拿着立牌,随后在基地内高声喊道:“艾莉万岁,艾莉万岁!”
这个名字很耳熟,就连龙格也稍微有些惊讶——他未曾想到斯威尼文特居然这么快就独立了,就在那次全国性会议结束的四天之后!
他越发不安起来。这几日,他时常听见基地穹顶似乎飞过几架直升机;又或者是那些飞车落在地上的剐蹭的摩擦声。他都有点儿提心吊胆。
他又有点儿想回到帝国之内了。
这么说吧,龙格担心的,还是帝国内部的情况。他可是帝国最年轻的外交官;而且也是唯一一个兽人外交官。他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
他很想离开这个基地。
哪怕艾莉莎真的在不久之后回来,他可能也必须得离开,这就是他的想法。
谁说得准呢?这几日,他经常辗转反侧,伊人的离开始终让他不得安宁。
最后,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现在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他在夜晚行动,拿上一旁的拐杖:万一到时候他走不动了,这个拐杖还可以支撑他的双腿。
他一步一步走向电梯,可是基地的穹顶却突然张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他差点被掀翻在地。他杂乱的毛发在空中乱飞,尾巴也紧紧缠住中央大树的树枝——发生什么事了?!
一辆硕大的飞车突然出现在穹顶上方,基地内的人民全都不约而同地惊醒了,他们一同跑出屋子,却被强劲的风吹倒在地;他们又爬起来,屏息凝神、又异常慌张地看着那些飞车。
那些飞车的车门缓缓升起,飞车触摸屏的蓝红色亮光瞬间照耀了暗淡的基地。
那些飞车下降的强大气流惹得他们睁不开眼,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辆飞车?突然就被吹倒了。
飞车似乎与基地的外墙摩擦了一阵,接着又马上调整方位;十分钟之后,那些飞车才终于降落在基地的中央大树旁边。强劲的风这时已经消失不见了,穹顶也马上闭合起来。
基地内再次没了微风的侵扰。
昏暗的大树下,他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看见飞车亮闪闪的,似乎带着淡蓝色光圈的边缘。飞车好像隐形了。
车内却突然走下来三个高大的男人。
前两个看着上了年纪,而第三个男人是一个兽人,他是一个龙兽人,浑身都是毛发,却也能在下腹部,甚至尾巴上看见不少鳞片。
那个龙兽人却低调地闪开了,为另外两个男人让位。
龙格突然觉得那个龙兽人很眼熟——他的瞳孔忽然震颤起来;他发觉那个龙兽人血红色的目光正紧紧瞪着他。他瞬间感觉非常不自在了。
龙格的眼睛满是金色的光芒,他和那个龙兽人就这么对视了几分钟。
他的尾巴动了动,对面的龙兽人好像反应过来了。龙格听见他轻笑了一声,随后便慢慢朝人群走来。
“各位基地居民!”其中一个老人喊道,“不用害怕,我们是反抗军领袖!”
听声音,确实是反抗军的三位领袖之一。基地人民也终于舒了口气。
接着,那个老人便讲完了他们到访的理由;基地人民这时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家歇息了,因为他们要找的人,其实就只有龙格·马杜耳。
龙格的尾巴紧张地翘了起来,他不知道反抗军领袖找他的目的,慌张地吞了口唾沫。
他认出来了。前两位老人,一定就是范德尔,还有伯克利了;而那个兽人,一定就是那天跟他说过话的韦佛·伦勃朗了。
那些反抗军领袖点亮了中央大树下白炽的小灯,所有人都瞬间感觉身子暖洋洋的。龙格识相地把一张张木椅搬了过来。
范德尔看着依旧没变什么样子,他们穿着简陋——很显然,时间紧急,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准备。龙格看着那辆隐形的飞车,心里的疑惑呼之欲出。
“先生们,为什么你们来了?”他问。
“龙格先生,这个话题就与你相关了。”范德尔回答道,“至于我们怎么说‘和你有关’,就得由韦佛来跟你好好说说了。”
龙格看向韦佛,后者站了起来,双眼的红色光芒扫荡了周围的黑暗。
“龙格先生,这次前来,其实是应了艾莉莎女士的要求,同时,我们也有许多问题得问你。”韦佛说。
“那究竟是什么问题呢?”龙格问。
“那么我就得跟在座的每个人都解释一遍了。”韦佛说,他眼神高傲,“首先,我就挑最重要的事情来说吧,也就是我遭受刺杀的前因后果。
“诚然,我在那场会议上并没有跟你们说过我是如何逃脱,也没有跟你们详细说明龙格先生是如何被帝国自己设置的套路的子弹击中的。那么我现在就来重点说说。
“首先就是,我和龙格先生,其实有一段时间的谈话。”韦佛说着下意识看向了龙格,“那段时间的谈话也让我意识到:或许龙格先生跟别的帝国人并不相同——他在帝国内出生,因此也可以算是少数在伊敏帝国内出生的兽人之一了;而他的表现跟我以前所认识到的帝国人都不太一样。”
“具体是什么不一样?”伯克利问。
“性格上的不一样。”韦佛说,“其实我相信,龙格先生在帝国内的地位其实并不算高;但是他之前随同弗农德与我们谈话中的一大观点吸引了我;这也是刺杀案那天之前所发生的事。我与龙格先生在地铁的一节车厢内见面,就着这个话题谈了许久。
“我与龙格先生谈话的内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格先生对伊敏帝国的理解。而距龙格先生被帝国派来的刺客枪击,仅仅只有三十分钟。我和他在一辆海上缆车之内谈话时,一个刺客便突然闯进那辆缆车之内。各位,那个刺客的目标是我,可是他打偏了。”
“怪不得。”伯克利冷笑了一声,“帝国人总是在最关键的事情上出岔子。”
“是的,要是他们那一枪真打中了韦佛先生,我确定他们能威慑我们一阵子。”
“这就是刺杀案的起止了。”韦佛说,“而接下来,龙格先生,你想知道我们来这个基地的真实目的吗?”
龙格点了点头。
“因为艾莉莎女士救下了你;她现在有些担心你的安危。”范德尔插嘴说,“韦佛,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说吧,因为我和艾莉莎女士就着龙格先生的问题谈了许久。”
韦佛点头后坐了下来。
“龙格先生,想必你知道了吧?”范德尔的语气郑重、严肃,“艾莉莎女士是反抗军的领袖之一!!!”
“范德尔先生,你们开玩笑倒挺有一套。”龙格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疑惑又紧张。最终,他的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范德尔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龙格先生,我的话可不是玩笑;事实是,艾莉莎女士的确是乡穆娅兽人;而她也正是乡穆娅兽人反抗军的领袖。她这次前往阿斯莫德尔,其实要取道阿斯莫德尔边疆,前往乡穆娅。”
“先生们,你们的玩笑话很中听,但是——”
“龙格先生,难不成你还不明白吗?这不是玩笑话,我相信你作为帝国人,应该能意识到她的真实身份吧?”伯克利无情地问。
“不,各位。我不知道。”龙格喊道,他站起来想走。
韦佛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平息心中的怒火和疑惑。龙格这才坐下来。
“龙格先生,我知道这的确会让你感觉不舒服。”韦佛说,“毕竟艾莉莎小姐也跟我们说过,她救下了一个帝国兽人。她跟我们说明你的名字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我们要找的人如今在反抗军手中。”
“可是为什么?”龙格说的话因疑惑没了逻辑,“我不明白,真不明白;艾莉莎……她不可……”龙格突然冷笑了一声。
“龙格先生,艾莉莎小姐已经和你相爱了。”韦佛一语道破。
众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龙格身上;空气寂静,他甚至感受不到树上灯光的炽热光芒。他听不见鸟儿的啁啾,听不见他们的喘息声。
龙格瞪大了眼睛,他的下眼皮微微颤抖,似乎连嘴唇也有点儿不受控制地抖动。
她——这个龙兽人——不仅是他的爱人,也是一个反抗军。
他——这个阿娅族兽人——不仅是她的爱人,也是一个帝国人。
“是的,她的确。”龙格木讷地说,“她的确与我相爱了。”
“昨天夜里,她跟我们说过这件事了。”范德尔说。
“那么你们是怎么回答她的?”龙格问,可是范德尔却摇了摇头。
“我们没怎么回答她,但是我们跟她说了你的身份。”伯克利再次无情地说,“龙格先生,她的反应就跟你一模一样。甚至我敢说,你们俩的反应简直像一个模板套出来的。”
“伯克利先生,谢谢你提供给我的信息。”龙格说,“可是你们不能跟我说说具体的内容吗?”
范德尔举起了手,似乎是彻底服气了。“好吧,龙格先生,那么我就跟你说说吧。”
范德尔站了起来:“艾莉莎在五月四日,也就是斯威尼文特的独立日,来到了阿斯莫德尔的边境。我们简单接待了她后,她便跟我们说了她的计划。
“她应了乡穆娅反抗军的要求,作为反抗军的领袖之一,她必须领导乡穆娅的反抗军与阿斯莫德尔的反抗军,以及同斯威尼文特的军队联合进攻斯威尼文特。
“我们接待她的那天晚上,除了说明她的进攻方向与计划,也跟我们说了这段往事。
“讲真,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爱人是你;她跟我们透露出你的名字后,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全都倒吸了口凉气。她似乎很不理解我们的震惊。
“‘范德尔,你们怎么了?’她问,而我们在一开始并没有出声。
“‘艾莉莎小姐,’良久的寂静之后,韦佛才终于开口说话,‘你口中的爱人,龙格,可是帝国的高官之一。我曾与他见过面。也是因此,我才能在那次的会议中揭穿帝国的阴谋。’”
“是的,这里就需要补充了。”韦佛说,“艾莉莎小姐的反应跟你差不多,龙格,跟你差不多;她一开始也不相信我们的说辞,直到我跟她说:他就是那次刺杀案中的主要受害者之一时,她明显震惊得不像话。”
“之后呢?”龙格问。
“她独自出去了,脸上似乎带着哀伤的表情。第二天早上,我们便看见她独自开着一辆飞车离开了阿斯莫德尔。”韦佛说。
龙格听后也有些哀伤。“我之前不曾知道;或者说,我未曾做出准确的判断。”
“任何人都不会。”范德尔说,“龙格先生,话虽如此,她会没事的。不过之后的处理事项——”
“我知道后果了。”龙格说,“不过范德尔先生,请你还是把我对她的祝福传给她,好吗?这样起码她还能知道:我这个帝国人对她是真心的……”
“我们会的。”范德尔说,“就这样吧,龙格先生,我们也该离开了。跟你说这些事,实在是打扰你了。”
最终,所有反抗军领袖全都打开飞车车门。气闸的嘶嘶声再次传入龙格耳中。
他挥手跟那辆飞车告别,心中的不安却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