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奥走在前头,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可是却形销骨立(差不多跟琼斯一样前胸贴后背了)。
琼斯意识到威奥要给他看的东西不会那么简单,尤其是他的语气与行走的脚步,琼斯都感觉有股不祥的预感。
他和瑟兰并排走着,贝斯停在他们身后,他似乎不想前往——当然,他也没必要前往——他站在房间门边,黑色的手枪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琼斯不知道威奥的目的,他也只是一直走着。琼斯记得:当他们终于走过那个绿意盎然的房间之后,白墙再次映入琼斯眼帘。不过,他们明显来到了一个更大的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似乎没有什么设施,琼斯往上看去,只看见了一扇扇小门——真的很小,只有琼斯和瑟兰能勉强钻进去。
白色的墙壁和那一扇扇小门让琼斯有些目不暇接,瑟兰则完全惊呆了,他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小门,他很想拉开那些门,但是他刚伸爪,威奥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少爷,你还得看看某种东西呢。”威奥说。
“什么东西?”琼斯和瑟兰异口同声地问。
琼斯看着威奥走到房间另一边,黑色的长衣与白色的墙壁刚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房间的中央伫立着一座银白色的雕像,另一端则赫然出现了一个开关。
威奥拉下开关的拉杆,那些小门忽然朝墙内伸缩,最后完全腾出一大片空间;接着,琼斯便看见了数十个披着白布,露着脚丫的担架从黑洞中延伸出来,彻底停在了半空。
琼斯抬头看向这个硕大房间的顶部——上空也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这种早被掩盖好的尸体。这里更像是一个储物间,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停尸间。
琼斯闭上眼睛,他不愿再看到那些肮脏的脚丫;但是某种强烈的欲望却又促使他继续看下去。威奥走到他身边,他用力拍了拍两个年轻兽人的肩膀,直直地看着那些尸体。
“威奥先生,请告诉我,这些都只是幻觉。”琼斯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尸体。
“不,不是幻觉。”威奥说,“这些人都已经去世了。他们为了抗争而牺牲了自己;在我看来,这些尸体死得光荣。他们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也是反抗军?”琼斯和瑟兰异口同声地问。
“不,不完全是。”威奥回答说,“但是他们也曾经与帝国反抗过,因为他们也不服帝国对他们的压榨。”
“天哪!”瑟兰有些干呕,“这些气味太重了;抱歉,我适应不了。”
琼斯看着那些尸体,他的眼睛再次瞪得大大的。“威奥先生,这些尸体有些是帝国人的吗?”
“是的,有些是。”威奥说,他指着其中一个尸体的脚丫,“要我来看,他们都给帝国的高层提供了教训。但是,光是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
“怪不得帝国人口锐减。”琼斯无奈地说,“帝国现在每个月都要进行人口普查是有原因的,这样他们就能知道青壮年人口的比例——而且还把他们扔上战场。”
“现在已经扔上了。”威奥说,“帝国与乡穆娅的边境城市已经开始战争了,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罢了——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来战争已经开始了。
“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呢?大屠杀?大轰炸?——现在都已经开始了。我们躲进了地底,的确很幸运,但是上方的居民躲不过。我想过要抗争,但是我们的居民已不再允许了。”
“唉!”琼斯深深叹了口气,他再次环视着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希望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至少在我这个年代,不要再发生了!我现在真是踌躇不前。”
琼斯忽然感觉体内有短暂的暖流通过,他说不上来那种感受,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细长尾巴上的皮毛逐渐炸开。他摸着胸前的宝石,心里隐隐不安。
威奥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他走上前,单膝跪下,迟疑地看着琼斯——他双眼瞪得大大的,但是双目无神。实际上,琼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他感受不到威奥触碰他胸前的宝石;也感受不到瑟兰的震惊,他呆呆站在那里。
琼斯突然大喊道:“不,威奥先生,我可能要走了。”他的语气里满是惊恐。
“琼斯,你怎么了?”瑟兰一边后退一边惊惧地看着琼斯,琼斯往前一走,身子好像变大了,覆盖了整个白色的房间;他的影子在某种时刻变得佝偻无比,可是过了一会,灯光霎时恢复原样,琼斯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瑟兰急忙冲上去抱起他,他焦急又惊恐地看着威奥,祈求他的帮助。
威奥把手指放在琼斯湿润的鼻头之前,琼斯的鼻子动了动,似乎在嗅着什么;之后,他突然回魂般地坐了起来,仍旧双目惊恐,大口喘着粗气。
瑟兰看着他问:“琼斯,你没事吧?刚刚怎么了?”
“我看到它了。”琼斯看着地板说,“我看见它了。那座巨山。我看到它了;我看见了皑皑飞雪,我看见了那座巨山内炽热的光芒——那银白色的光芒近在眼前,我想伸爪去碰它,但是……”
“巨山?”瑟兰看着琼斯胸前的宝石,“琼斯,你的爪子还在宝石上呢!”
“不重要,”威奥插嘴说,“琼斯,你真的看见那座巨山了。”他的语气随之变得柔和下来,“这颗宝石——这颗宝石有非凡的力量啊,琼斯。快点儿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威奥扳动开关,停尸间的大门忽地打开。他再转动房间另一端的开关,所有尸体全都回到了漆黑的洞窟之中。他一路抱着琼斯回到了那个房间,回到了那个绿意盎然的、放着玻璃容器的房间内。
他把琼斯放在松软的草地上,眼神凌厉却又不乏关心。他把手放在琼斯毛茸茸的额头上,琼斯瞬间感觉全身凉丝丝的,他看着终于有些轻松了。
威奥站起来,他走进玻璃容器内——玻璃容器内此刻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四周的白色墙壁映入他们的眼帘。
琼斯起身,他疑惑地看着瑟兰和威奥,脑袋终于恢复过来了。
“有的时候,这块宝石真是让我精神状态永不良好。”琼斯扶着额头说,“威奥先生,您的手为什么那么冰凉?”
“我也不太知道。”他继续坐在玻璃容器内,“我敢肯定,你胸前的那块宝石就是你能否救世的关键。伙计,你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呢。北方依旧遥远,届时你只能自己承担。”
琼斯脑中又想起了那些尸体:“已经有人帮我承担过抗争的苦痛了。”
“抗争都会有牺牲。”威奥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抗争总是带给我们血淋淋的教训。但是,每次教训,都给后人经验,前仆后继,抗争的队伍永远不会停下。
“伙计,我的父亲曾是游击队的一员——这个游击队相比之下更多是由帝国内的义士组成的——自从十年前的‘皮纳托尔之难’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家。但是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极其深刻: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战争有没有发生,我们都要接受时代的变迁。时过境迁,帝国早已不复当年繁华;不过我们仍能前仆后继,唤醒那些被蒙在鼓掌中的年轻人。’这是他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离开了。永远也没有回来,他如同这个城区的建设者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十年前?”琼斯看着威奥的眼睛说,“看来您的父亲也是一个英雄。皮纳托尔之难十分惨烈,不光是平民,反抗军也有不少人丧命。”
说罢,琼斯的眼睛再次看向宝石。不知为何,他感觉宝石在给他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他难以想象的力量——他的白色皮毛好像被某种不存在的微风吹了起来。
他感觉一股温暖、轻柔的波浪划过他的脸庞。他笑了笑,更靠近了玻璃容器一步,他把爪子放在玻璃壁上,粉色的肉球被挤压得不成样子。
威奥看着琼斯,琼斯也看着威奥。“先生,”琼斯说,“那么您愿意接受我的要求吗?”
“你将要踏上一场神圣的旅程,”威奥说,“我愿意接受你的要求。但是,伙计,容我跟你解释:帝国现在正在派赏金猎人前来追捕你,你要走的路程都有无数赏金猎人把守,到时你该怎么办?”
“我已经见识过那些赏金猎人了。”琼斯说,“老实说,那些赏金猎人有名无实。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是为了吃这口饭才自发追捕我的。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会留心。您知道那些赏金猎人的底细吗?”
“不,伙计,我了解到的可要惊悚太多了!”威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伸出极其纤细的手说,“伙计,现在你已经上路了,所以帝国挑选的都是行业能力最顶尖的赏金猎人;他们还用伯拉姆作为他们的巡视猎犬,方便抓捕你。而且只要他们一抓到你,就绝对不会让你好受!”
琼斯注意到瑟兰的身体在抖。他受到了惊吓,但更多的还是在想被赏金猎人捉到的后果。
琼斯再次凝望着威奥:“威奥先生,既然那些赏金猎人能力顶尖,但是我相信我还是有办法避开他们的;我的飞车还在上面,我可以开启——”
“隐形模式已经没用了。”威奥说,“我通过小道消息得知,那些赏金猎人手里还拿着某种信号干扰装置,也就是说,飞车已经不再具有隐形模式了。伙计,你们的境况岌岌可危!”
“我们该怎么做?”瑟兰问,他的身体仍在止不住地颤抖,“那些赏金猎人不久之后肯定又会找上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就只能用枪,还是——”
“我们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的。”琼斯看着瑟兰的眼睛。
“听我说吧,你们还不算走投无路。”威奥说,“这个避难所四通八达。为了上地表检测那里的情况,我们专门修建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每条小道都通往地表的不同地点。”
“那么你们有没有可以直接走出这个城区的小道?”琼斯问,“我们已不打算再涉足那个城区了;现在我们想做的,就是趁着战争还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抓紧到达那座山脉。”
“这块宝石必须得有归主。”威奥说,“我将会为你们指明一条道路。但是,现在帝国连旧城区附近都胆敢涉足,因此你们最好等待帝国的搜寻热结束之后再离开这里,那样也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好吧,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了!”琼斯喊道。
房间瞬即阴暗下来,唯有玻璃容器内部闪耀着暖热的橙色光芒。那是火光。琼斯望着火光入神。
“我们究竟摊上了多大的担子啊!”瑟兰坐下来,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