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纸,拿纸过来。”楚斩雨请来护士,连忙把一卷卫生纸凑到陈清野脸上。
“不……不要这个……”陈清野艰难地说,喉咙里风箱似的作响,“那种能写字……的纸纸纸纸纸……还有笔笔笔……”
气血不足的喉腔,说话自带美式高音的韵律感回响,陈清野怨念深重地感受着自己这副比尸体多口气的身子。
他瘦弱的手指好似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只见他缓缓夹起中性笔,在楚斩雨紧张的目光里,在纸上写出了一排鬼画符,抽象程度和甲骨文有得一拼。
“不管你是谁,你先休息吧,现在你没法说话,写字更不方便……唉,总之是我的问题,伤着你了,你要是想起诉的话,这里是我的军队编号。”
他把自己的军官证双手奉上,陈清野不住摇头:“我真的……是陈清野……”
楚斩雨这会cpU也烧了,因为现在陈清野博士处在一个生死量子叠加状态,死了又好像没死,活着又好像没活完全。
群发通知里说陈清野死了,他低头看了看个人终端,讣告都发出来了,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现在楚斩雨还没来得及悲伤,“陈清野”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而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什么牛鬼蛇神都挤到他身边来,楚斩雨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被各种事情充斥着,他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操之过急,先入为主了,这一肘子好悬没给陈清野一下肘到异世界去。
“你说你是陈清野,好,那我问你,你高中室友是哪三个人?”
“安桂贤…阿普林·斯通……”
科研部的人名并不广为人知,他这么快回答出来,楚斩雨还是不太放心,又重复问道:“……你真的是吗?”
陈清野再也憋不住情绪了,他医学奇迹般地翻身坐起,咬着牙怒吼道:“我真服了,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活着出来!先挨你一拳,差点被打死不说,还在这里怀疑我的身份……咳咳咳咳咳……”
他这一坐,动作太猛牵动滞留针,差点把自己静脉扯出来,外面的护士听到他要把肺吐出来的咳嗽声后,立刻鱼贯而入,护士长用眼神警示楚斩雨不要激动患者的心情。
片刻后,陈清野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楚斩雨替他削着苹果,简单地和陈清野说了现在的状况:“科研部那边宣布了你的死讯,你又活生生地跑出来,我肯定会觉得是科研部那个死的人是陈清野,以为你是冒牌货,实在是对不住。”
说不出话的陈清野怒视着他。
“我在纸上写字,说话费劲你就用手语,我看得懂。”楚斩雨接管了中性笔和纸张,在上面刷刷写下一排字:
“你是陈清野吗?”
陈清野有气无力地点头冷笑:“没完没了了是吧?我说了很多遍了……”说完他又咳嗽起来,楚斩雨赶紧给他端茶倒水,又写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治安局的厕所里?”
陈清野伸出右手小指在太阳穴处点了几下,楚斩雨勾掉这个问题:“好吧。”
一阵刷刷声后。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吗?”
陈清野的神情立马有点激动,他双手并用地做了一系列动作,若有旁观者,会觉得这段手语之长,慢到一个世纪过去一般。
楚斩雨的表情逐渐凝重。
“你需要我告诉科研部你没死吗?”
陈清野点了点头。
“好的。”楚斩雨翻找着通讯录,他没有保存陈清野家人的联系方式,不过斯通博士和陈清野关系那么铁还是昔日室友,告诉他也无妨,然而一阵滴滴声过去后,斯通博士始终没有接通这则通讯。
“可能在忙。”楚斩雨问他,“你记得你家人的通讯方式吗?”陈清野点了点头,手势比了一长串数字给他。
楚斩雨拨通这个号码对应的通讯,那边是陈蓼艺女士,也就是陈清野的姐姐接通了,她的声音有点嘶哑哽咽:“您是?”
“这里是中心医院,您的弟弟陈清野正在我们这里的人手上,人还活着。”
陈家,陈蓼艺看着场地里披麻戴孝的人,和中央摆好的棺木和灵位遗像,听着这么一个重磅消息,擦干泪水连忙问道:“这位先生,您在开玩笑吧?”
“您可以听听他的声音。”楚斩雨把医院的公共终端接口递到陈清野嘴边。
“姐……是我……”
他可以想象到现在家里哭天喊地的场景,对面的亲姐姐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沉默也是意料之中。
刚处理完丧事,哭完一轮的陈蓼艺观赏了一场大变活人,她以为这是什么恶作剧,又问了几个家里比较私密的问题,比如爸爸的私房钱藏在哪,老妈年轻时交过几个男朋友,上周家里打牌谁输了五百……陈清野面色铁青地一一回答,楚斩雨听着别人的家中溴事,双手抱臂抬头望天。
“这用鼻子看人的欠揍语气,绝对不可能是恶作剧!如假包换的欧豆豆啊!”她第一次知道假消息后这么高兴。
经历了一番严苛的拷问后,陈蓼艺心中的阴云一扫而空,连忙让陈清野挨个和家中泪痕发白的老小通话,陈家太爷受不了这刺激,兴奋地晕了过去,被救护车拉到中心医院抢救,然后和陈清野住到了一个病房。
老人家喜不自胜,乐滋滋地瞧着玄孙身上每一块地方,看着看着眼泪又哗哗往下掉,他本以为自己的大孙子过度科研工作,英年早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科研部领导都骂了一遍。
听完后,陈清野整个人都麻了,回去还得为那些被无差别扫射的朋友们道歉。
楚斩雨不想打扰这对爷孙团聚,他走到了外面,他穿的普通,又站得偏僻,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沉思的他。
“为什么我看到这个陈清野的时候,科研部那边就立刻宣布了陈清野的死亡?刚刚我对了一下时间,分秒不差。”
“而且,为什么是脑梗?陈清野这么年轻而且身体健康,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作息也很健康。”不知怎的,他想到了在集训中心时那颗逃跑的脑仁,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和脑子沾点关系。
科研部的通讯还是接不通,换了好几个人都拨不通,不知道在干什么。
而且,科研部发布的死亡讯息,不可能有假,一定是生理上认证了陈清野死亡,甚至陈家的棺材里还摆着他的尸体。
但是眼前这个陈清野显然是真的,更何况没人会认错自己的骨肉血亲。
那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谁?
他又重新用公共终端联系了陈蓼艺,对面一阵欢声笑语,他斟酌了一些词句低声说:“无意打扰死而复生的喜悦,但是可以现在请您开棺验尸吗?既然您的弟弟还活着,那死掉的这个人是谁?”
陈蓼艺也从亲人复活的狂喜里,被这话浇了盆冷水,理智下来:明明棺材里那个人的样子,也是陈清野啊?
难道是克隆人不成?
这事太诡异了,怎么想都有问题,就在得知弟弟死亡的今天上午,她还亲自跑去科研部给他送家里厨子做的糖醋熏酒味猪蹄和鱼肉鸡蛋饼,和他聊了下家里的事,要是克隆人,肯定说话会对不上号。
然而当时的陈清野,看不出任何异常。
在征得父亲同意以后,陈蓼艺和验尸师一起上前打开了这口棺材,这时家里的人都结伴驱车到中心医院去看陈清野,没人考虑到这棺材的蹊跷。
“这……这是!!”
她惊呼出声。
棺材内只剩下一具早已腐化的骨骸,骨架很小,看起来是个孩童的尸体。
孩子的骨指尖端沾满了血,在棺材右侧歪歪扭扭地写道:“圣诞之日已至,信徒,幸存者,容器完备,我们是迷途的,沉默地羔羊,将于此恭候序神路西斐尔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