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停放熟悉的车辆,背对门口的背影,只不过几个月没见,好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那么宽阔了,黑发间掺着几缕白发。
“爸……”温宿张了张嘴,喉咙堵塞了般,喊不出口。
听见细微声音,温忍转过身。
看到温宿模样,难掩诧异。
以为憔悴可怜的小儿子,如今却脸色红润,瘦是瘦了点,状态不错。
“回来也不回家去!在这里躲着做什么!”温忍很生气,眉心川字纹越拧越深。
见面没有关心,只有责备。
原本温宿看见父亲还有几分欣喜,头顶冒出的小蘑菇,此刻也消失了。
温宿眼眶发热:“焦阿姨把我东西丢了……我怎么回去?”
提及此事,温忍底气不足,解释道:“你焦阿姨心情不好,看在你未来妹妹份上,不要和你焦阿姨生气,不就是个房间吗?”
不就是个房间。
离开家那一日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不就是个房间,让给未来妹妹。
可是被丢在车库,摔碎的东西,只字不提。
眼里翻滚的泪珠,温宿硬生生忍回去。
“小宿啊,毕竟以后等爸爸老了,还是你们兄弟相依为命,不要闹得太难看。”
温忍苦口婆心劝解,走近轻摸温宿的发顶。
“和爸回去吧,总是住在这里算什么事,你放心,你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暂时不用搬。”
温宿没有回答,手被温忍牵住了。
印象中父亲温暖宽厚的大手变了,现在只有冰凉,牵他的力道也很大。
见面这一会,温忍只字不提温执玉的事情。
“回家吧,爸爸也想你了。”
温宿挣动:“爸,大哥他……”
温忍用力握了握:“听话,回家再说。”
温宿被推上车。
保镖想拦,排在巷子的七八辆车一股脑下来二十多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温忍回过头:“这里是南部海峡,不论你们是谁家的保镖,我带走我儿子,轮不到你们插手!”
领头保镖不语,看向温宿,裴家保镖和裴忱性子相似。
但凡温宿有半分勉强,直接拿枪准备抢人。
却见温宿脑袋轻轻点了下。
保镖读懂他自愿跟着回去,无法强硬阻拦,等车辆启动,立即说:
“跟上他们,二楼的看好副会长,联系少爷,告诉他温少爷被带回温家!”
-
温家宅子并不在星港市,开车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
温忍坐在后座,气势森冷,紧绷的下颌可见强压怒火,一路无话。
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温宿知道等到踏入温家大门,他的父亲会立刻爆发。
不怕。
不要怕。
温宿在心里默默安抚。
很快起到了效果,原本躁动不已,逐渐变回往日安静。
车辆行驶过熟悉的路,温宿望向窗外,恍惚间有两大一小的身影牵着手在路边散步。
不过是美好的虚幻。
车子驶入联排别墅区,温家房子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门前。
温忍开门下车,关车门力道不小,好似借此发泄怒气。
深呼吸两次,温宿定下心绪,弯腰从车上下来。
他身上的衣服没来得及换,是昨晚裴忱帮他穿上的睡衣。
“走吧。”温忍催促,头也懒得回。
温宿抬脚跟上,家里眼熟的佣人打开大门。
在焦娅姝这些年的指导下,佣人们早已视他为透明人,此刻看见温宿,更是面无表情。
温宿目视前方,熟悉的家此刻像是怪物黑洞洞的嘴巴大张,等待他,吞噬他。
踏进屋子两步,沉重的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带起有些刺耳声响。
原本漆黑的客厅随着水晶吊灯开启,瞬间变得亮堂。
温宿视线跟随父亲,瞧着他走到焦娅姝和温执玉身旁,指着温执玉的断腿。
开门见山道:“温宿,好好看看你哥的双腿。”
“大哥怎么了?”温宿澄澈眼睛找不出一丝杂质。
温忍冷声问:“你不知道?”
温宿说:“我不知道。”
“你大哥被带回来第二天,爬起来摔了你的照片,砸了你的东西,他断腿和你没关系?”温忍语气发狠。
温宿微微歪头,注视轮椅上瘦了一大圈的温执玉,早已不见当初半分儒雅。
“我不清楚的,大哥你说话好不好?”温宿睫毛颤得分外可怜:“你告诉父亲,这一切和我没关系。”
温执玉听见他让自己说话。
气的想要发疯!
怎么说话!
裴家不知道往他身体里注射了什么东西,温执玉一丁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温执玉恨得要命,眼珠子快要瞪脱框,指甲狠狠扣进轮椅扶手!
温忍怒喝:“你大哥不仅双腿残疾,现在更是发不出声音!”
他声音倒是不小,震得温宿耳膜生疼,好似被吓到,缩着肩膀。
对面一身浅紫色长裙的焦娅姝观察温宿一举一动,眼底掠过几分怨毒。
瞧着温忍还要训斥,装模作样拦下他,“好了,别这么凶,小宿刚回来。”
焦娅姝腰肢纤细,说话是南部海峡特有的酥软语调。
望向温宿嘴角始终勾着一抹笑。
“小宿有四五个月没回来了呢。”焦娅姝走路时裙摆摇曳,高跟鞋与地砖碰撞声音脆响。
温宿后背发凉,好不容易安抚好的,再次感知到危险,闹腾得不舒服。
“我好想你呢,我的孩子。”焦娅姝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抚摸温宿脸颊。
“瞧瞧,我们宿宿越来越好看了,这小脸,白里透红,看来被‘别人’养的很好呢。”
温忍听得脸色愈发阴沉。
温宿视线落在后母隆起的小腹,倏地脸颊刺痛,“焦阿姨……”
“哎呀,对不起宝贝。”
焦娅姝收回手,尖利的指甲镶有钻石,在灯光照耀下璀璨夺目,不过指缝沾了血,令她不悦。
“我刚做的指甲,是不是很好看,只是太尖了,不小心伤到你了,对不起啊,宿宿,还有上次阿姨闹脾气,也很对不起。”
温宿抹掉脸颊蜿蜒流淌的血,不会再像以前傻傻地跑去告状。
那样只会换来父亲所谓的家法。
温宿忽而弯着嘴角笑了:“没关系,阿姨既然有了宝宝,不要去做指甲了,不太好的。”
焦娅姝很意外,眼底笑意更浓,意有所指轻笑:“你不生我的气就好,我们宿宿长大了呢,阿姨越看越觉得,亲切。”
温忍好似想到什么事情,眼睛迸发光彩。
焦娅姝知道他要问什么,抢先开口:“好了,宿宿有些累,先回房间休息吧,换身衣服,去吧。”
“好。”温宿指节攥紧衣摆,怯怯地望向温忍,“爸爸,大哥,我先上楼了。”
温宿扶着栏杆走上楼梯,背影刻意装的畏畏缩缩。
实际如芒在背。
这些人在盯着他。
三双眼睛,各含不同的情绪,有打量,有寒冷……也有怨恨。
回到房间,关上门,温宿努力平稳的呼吸乱了,背贴房门无力滑坐在地。
心彻底凉透了。
最后一丝亲情,在刚刚,被温忍亲手扼杀。
温宿用力攥紧手指,向来柔和的眸像是裹了一层薄冰。
“哒!”阳台玻璃倏然传来响声。
温宿连忙起身,小跑过去,推开阳台门,他房间正对着一棵巨大的花树,春天开花时,屋子熏香都用不上。
因此温执玉和焦娅姝都喜欢这间房间。
温宿不愿意让出去,是因为房间所有装饰,都是妈妈亲手布置的。
“叮铃……”
温宿小跑时扬起的发丝带动阳台门挂着的蓝色蘑菇风铃。
他扒着栏杆,踮起脚往下看。
“这里!”
温宿听到保镖声音,却见不着人。
“上边!温少爷!”
上边……
温宿仰头,望向茂密的树冠,只见枝繁叶茂的树冠中,蹲着那位五大三粗的保镖大哥……
“好高。”温宿眨眨眼睛,“你怎么跟来了?”
温宿并不想再让裴忱和温家有更深的牵连。
因为这里对自己来说。
从今往后也不再是家了。
保镖却努力凑他近一点,面色不太对,目光警惕左右扫视,确定没有旁人,语气急切道:
“温少爷,我们刚才联络到这次行动的指挥长,他说裴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