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将近傍晚时分,程寒听闻噩耗,便带人快马加鞭往云钦县附近赶。
奈何路程有点远,他紧赶慢赶都来不及了,只得先在附近县城的官驿歇息片刻。
“淮原的尸体呢?”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暂时就近安置在云钦县内。”
“玄少爷呢?”
底下回话的士兵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尸骨无存”四个字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程寒一边悲痛不已,一边怒火攻心,情绪激动到已经吐过一次血,在路上更是从马匹上摔下来两回。
他的上官和孙将军几次夸他为人稳重,办事面面俱到,今日竟然沦落到被一个孤女耍得团团转的地步!
还害得他最好的兄弟丢了性命!
还有赵玄……赵玄可是他的上官赵刺史的儿子!
自从新帝楚交在上元城登基,赵刺史也随即被加封侍中,是“新朝廷”的股肱之臣。
赵玄深得他父亲的喜爱。
被养成了傲慢狂妄的性子也就罢了,他的狂妄里甚至带了些天真愚蠢。
大概是众星捧月惯了,做什么都从未吃过亏失过手,便以为这世上之事皆在他掌握之中。
谁知道在小小的岚水城、无意中招惹的一个孤女,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按道理,程寒该及时将此间的事一五一十地传达至上元城,但他现在属实不敢。
就算抓到了项容,他可能也难逃一死。
何况现在项容行踪不明。
程寒焦头烂额之际,又有人来雪上加霜了。
“大人!项氏女子疑似扮做庆州士兵,通过松溪镇的关卡,谎报消息之后,再无踪影。”
“再无踪影”四个字宛若一记大锤,重重敲在程寒的天灵盖上。
他喉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身子跟着一软,昏死过去。
“大人!大人!快叫大夫!”
官驿里再次乱成一片的时候,项容已经穿过数个村落,顺利地进入了上独山。
离开松溪镇后,她便脱了盔甲,换上寻常衣裳,撕掉假疤痕,擦去脸上妆容,戴好面罩。
又将空间里的车厢拿出来,重新套上,架着马车往她设好的目的地赶。
她蒙混过了关,但之后不久肯定会有真正的士兵前来传达消息,与衙役一接头,她瞒天过海的举动马上就会被揭穿。
她必须要再一次改头换面。
这样将来搜捕的队伍来到这附近,询问起周围的村民时,至少不会有村民说见过穿着盔甲的士兵经过村落朝哪里哪里去了。
来到上独山脚后,项容将车厢重新收进空间。
山道崎岖,马儿是骑不了了,只能暂时牵着马儿走。
身后始终是风平浪静的。
项容要谢谢这个落后的时空,不能打电话发消息,也没有天眼和监控。
只要她跑得够快,就能摆脱掉身后的尾巴。
上独山很大,搜寻起来肯定很费力气,但毕竟还是在庆州境内,项容并不想在山中耽搁分毫。
她边走边啃饭团,尽力用最短的时间翻过山,进入淮州地界。
但老天爷总是和她作对。
早晨凉飕飕,不一会儿就烈日当空,快到午后时,又刮起狂风来。
此时,项容快要深入山中腹地,周围树高林密,看起来阴森森的。
她迎着风走,被吹得睁不开眼睛,身子险些稳不住。
马儿也不停地昂头嘶鸣,蹄子胡乱刨着地,本能地转过脑袋,试图顺着风向往回跑。
项容力气再大都有些拽不动缰绳,反倒是差点被马儿给带翻,何况还有大风的阻力。
她的行动愈发艰难起来。
看这情况,可能又是强对流天气。
最好尽快在周边找个山洞避避雨。
项容往身边张望一番,寻了棵最粗壮的参天大树,一边将缰绳系在树上,一边摸着马儿的颈项对它说:
“你要乖乖的哦,不然我只能把你做成食物,存进空间了。”
马儿像是听懂了她的恐吓,鬼使神差地安静了下来。
但项容还是担心一根缰绳不够牢固,把空间里剩余的麻绳都拿出来,绕过马肚子,再系到树干上。
马儿被迫享受了一次五花大绑的感觉。
绑绳子的同时,她也没忘记给她的马儿遮遮雨,往马身上铺了一层油布,照样用绳子固定好。
项容又摸了摸坐骑,耐心叮嘱它:“雨披也给你准备好了,你更要乖了哦。”
固定好马儿,项容往周边走去。
她穿行在树木间,一路看到很多一两米高的落叶灌木丛,长满树莓、乌袍之类的浆果。
有的已经成熟了,项容边走边顺手薅进空间。
风越来越大,天色愈发晦暗,有大团的乌云正在集结,云中闪电时不时闪烁。
远处似乎有轰隆的雷声。
项容紧张起来,万一身边哪棵树遭了雷击,连累到她,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在艰难的搜寻后,她终于如愿找到了一处山洞。
里面黑漆漆的,内部好似深不见底,站在洞口,都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霉菌味。
项容捏紧面罩,打开手电筒,强烈的光芒照亮了洞口后方的黑暗。
洞里很宽敞,似乎别有洞天。
项容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索,逐渐看到一些动物的粪便和爬虫,再往里隐约听到了流水声。
洞身中间突然变窄,是一小段狭长的过道,走过过道,便是一汪潭水,水中有鱼。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明显,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恶劣的天气虽然阻拦了她前行的脚步,同样妨碍了那些搜捕她的人。
大雨还能冲刷掉很多痕迹,这么一想老天爷也不算是与她作对了。
反正在洞中闲着无事,项容索性捕起鱼来。
鱼篓越来越满,项容正高兴着,头顶隐约传来响动。
她立即拿起手电筒对头顶照去……下一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头顶密密麻麻漆黑一片,是倒挂着的蝙蝠。
捕鱼的闲适瞬间烟消云散,项容收起鱼篓,转头就走。
她对蝙蝠这种生物,天然地生理性恶心。
穿过狭窄的过道,项容回到宽阔的洞身前方。
倾盆大约已经下起来了,风力比之前还强,雨帘几乎在空中斜飞起来。
项容没有赏雨的兴致,只盼着赶紧雨停。
大雨大概下了半个时辰,很突兀地停了,风力也逐渐转小。
乌云退去,天光重现大地,项容没有耽搁,直接奔向她的坐骑。
马儿避免不了被雨水打湿了一点,好在问题不大,项容拍掉油布上的树叶残枝,解开多重麻绳。
用草料安抚了马儿一顿后,牵着它再次上路。
此时风已经不再成为巨大的阻力,但雨后的山路有些泥泞,项容的速度并没有提升多少。
眼看天彻底黑下来,她不得不在山中的树上过了个夜,第二天清晨才下山。
踏上淮州土地的那一刻,项容松了一口气。
她牵着马,步伐轻松地往前方的村落走去。
然而没走多远,项容就愣住了。
周围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树枝断裂,树叶漫天飞舞,
村中错落分布的房屋犹如被故意推倒的积木,不少屋顶被整个掀翻。
残垣断壁和凌乱的房梁突兀地矗立着,勾勒出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走近了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
眼前的破败和荒芜让项容有一瞬间的迷茫。
回过神来后,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有些荒唐——她还没来呢,怎么这里就遭了灾?
她第一次没赶上灾难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