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气氛正僵持时，院门外便传来一阵高兴的哼唱声。

    正是不想看到陆家三人出去透气的赵雪，她刚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和灶房都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不由高喊了一声。

    “怎么？你们除了污蔑我现在还要短我吃喝了？如今倒是连饭都不让我这个儿媳妇吃了！”

    说着这话，赵雪直接朝着陆母的屋子走去，准备去找麻烦，言语刺激一番。

    刚一进屋，对上来人视线的一瞬间，赵雪神情一僵，瞳孔骤缩，下一秒又瞬间恢复了高兴，朝着陆建军迎了上来。

    “建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没事先说一声？”

    陆建军神色冰冷，直视着赵雪的眼睛，“妈生病了，你不但不照顾妈，现在还要逼着谁给你做饭吗？”

    赵雪眼神游移，避开陆建军冰冷的眼神，自顾自解释着，“建军，你说什么呢？我上午有事出去，也不知道妈生病了。要是知道，我肯定会留下来照顾妈的。”

    话未落，陆母三人的面上就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嘲讽的眼神，也没拆穿赵雪。

    先前彩礼钱被偷时，他们已经见识了一番赵雪的巧舌如簧、巧言令色，知道嘴皮子说不过她，便也不和她多废口舌。

    哪怕赵雪表面上装得再好，可刚才她不知陆建军回来时对着三人轻慢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雪心里也知道这一点，当下又见陆建军不发一言，只是用那双黑黝黝显得有些可怕的目光注视她，当下便道。

    “建军，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相信我吗？”

    “我知道了。”赵雪恍然大悟，朝着屋里的陆母三人一个个看去，露出一副既失望又愤怒的表情，对着陆建军质问。

    “是不是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你相信他们了？”

    见陆建军似乎听进去了，赵雪继续飙戏。

    “建军，我是你媳妇，你应该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倒是你妈，你真的了解她吗，她整天就知道偏心你弟弟妹妹，拿着你辛苦出任务的钱给他们买好东西、吃好东西，凭什么啊！就因为我说要分家，他们就使了劲地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偷了彩礼钱！”

    “陆建军，你就是不相信我，那总该相信派出所吧，所里没有查出来是我偷的钱，明明是妈她自己把钱弄丢了，这会儿却要安到我身上？”

    赵雪说得声嘶力竭，将自己的委屈和不甘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建军讽刺地看着赵雪，“我要真了解你是什么人，或许那日我也不会娶你！”

    这句话语气极重，瞬间便捅了马蜂窝。

    原本只是假装生气的赵雪如今因为这句话是真生气了，她气得直接拽住了陆建军的衣服，瞪大了双眼怒吼着。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说要娶我的？如今不过是听了别人说了几句假话，就上赶着来伤害我，陆建军，你可真是好样的！”

    陆建军目光阴沉，“赵雪，你自己扪心自问，你嫁进来后我妈对你怎么样？难道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你三天两头不上工，家里家外的活什么都不干，能推给二弟小妹的你也都推给了他们？就这样，你告诉我妈偏心二弟小妹，整个家里，难道不是你过得最闲吗？”

    “是，你说的这些是没错，可这又算什么，家里的钱妈都给了弟妹，不过是表面上让我少干点活而已，难道这样就能掩盖她的偏心了吗？”赵雪语气不甘。

    这话说得靠在床头的陆母心里又痛又悔，刚止住的眼泪瞬间涌出，她仿佛背不过气一般大口喘息着，呼吸急促。

    陆建军反应迅速，在注意到屋内不正常喘息声的一瞬间就快速跑过来给陆母顺气，一边让陆老二立马押着赵雪出去，一边吩咐陆小妹开窗通风。

    做完这一切他就柔声引导着陆母放松身体，反复地进行深呼吸来缓解。

    如此这般折腾了好一会儿，陆母的呼吸声终于平缓下来，陆建军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只安慰了几句母亲好好休息，便和陆小妹出去了。

    他让陆家弟妹出去做饭，陆建军则神色肃地出去了。

    只留赵雪一个人仿佛透明人一般被陆家人忽视个彻底，无人看她，无人搭理。

    赵雪心乱如麻，有些无措地呆站在院子里。

    直到门外传来声响，赵雪抬头看去，是陆建军领着张大夫来给陆母看病来了。

    两人急匆匆进了屋子，赵雪脚步轻移，侧着耳朵偷听。

    张大夫皱着眉头摸着陆母的脉象，片刻后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建军啊，还好你们操作及时，不然啊......唉......”

    他低头开始写着药单子，嘱咐道，“一会儿去我那抓几副药煎了喝，老人家年纪大了，折腾不了几次，一次两次没事，次数多了就不好说了。你们几个娃娃平日里多看着点，不要多思多忧多动气，避免情绪波动过大。”

    陆建军点头应下，又亲自送了张大夫回去。

    送完人后，陆建军一言不发地扯着赵雪去了两人的住处。

    “咯吱”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落在赵雪心中却犹如落了一颗巨石一般，她心里莫名有些恐惧地不敢开口。

    刚才陆母的突然发病、陆建军的冷漠驱赶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实在是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过巧合，被赶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还在怀疑这恰到好处的一切究竟是不是陆母故意装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就这么巧呢，有人通知了陆建军回来，她意外讽刺的话传进了他的耳中，又赶在两人吵架时，陆母突然就喘不过气来了。

    可刚才等待的那几分钟里，她亲眼看着陆家弟妹面带急色地忙来忙去、听着陆建军一声又一声地引导疏解着陆母，又经历了一番张大夫的诊断，她的怀疑动摇了。

    陆母竟然真得被气晕过去了？

    门关上了，赵雪一颗心砰砰砰狂跳，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陆建军侧对着她，半张脸掩盖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砰”地一声响起，一道火光闪现，瞬间照亮了陆建军那张看不清的脸。

    赵雪来不及细看，下一秒呛人的烟雾便徐徐升起，模糊了视线。

    赵雪这时才恍然发现，从未在她面前吸过烟的人这会儿竟当着她的面吸了起来。

    一根烟燃尽，陆建军沙哑异常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离婚吧。”

    “砰”地一声，是赵雪心中高高悬起的那颗巨石落下的声音。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

    “我说离婚。”陆建军扭头看向赵雪，也让她看清了那眸子深处的深深疲惫、丝丝缕缕有如实质的怨恨。

    哪怕心里已经做好了陆建军这个大孝子会因为陆母生病一事对她多加苛责、大吵大闹或是冷漠对待，赵雪自认为这一切她都能忍受，可唯独没想到陆建军竟然想要和她离婚？！

    这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背叛和愤怒，先前情浓时分的甜言蜜语犹言在耳，眼前人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离婚？你凭什么要和我离婚？就因为你妈污蔑我不成自己反倒气出病来吗？陆建军，你的爱和喜欢就是这么廉价吗，你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够了！”陆建军怒目而斥，“赵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如此污蔑人？”

    “你说那钱不是你偷的，好，那我问你，你说你父母兄妹都苛待你，那你是怎么有那么多钱买衣服买护肤品的？他们又怎么会去了祖国最艰苦的地方支援建设，而你却吃喝不愁地留在杏花村？”

    “我、我......”赵雪神色大变，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陆建军却仍在质问。

    “你总说我妈偏心弟弟妹妹，钱都花在了他们身上，那你就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家里的钱究竟都花在哪里了？”

    陆建军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个小册子，直接甩在了赵雪的面前。

    赵雪下意识接住册子，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陆建军拿回来的每一笔钱的去处，除了固定要拨给父母的那一笔和弟妹两人的高中学费外，剩下的钱都算得清清楚楚的。

    就连这次陆老二准备彩礼钱，钱不够从里面拿出来的五十块钱也都是打了欠条的，日后陆老二是需要还的。

    除了这些外，其他的笔笔支出几乎都用在了她和陆建军身上，大多都是结婚用品。

    赵雪进门后，支出越发频繁，要么是扯条新上的布匹、要么是肥皂、雪花膏、洗头膏之类的，要么就是蚊帐、丝巾之类的小项。

    越往后看赵雪越是不敢看，这张细密的记账单子如同罪行一般一项项记录着自己究竟有多能花钱，这还只是她因为自己不管钱故意让陆母赶集帮忙捎回来的。

    翻到最后赵雪甚至还看到了丢失钱财的记录，那后面竟也记上了出处，正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不敢相信地翻来翻去，双眼通红，竟是一时无法反驳。

    也就是此时，她才恍然明白过来，是了，她过惯了这样精细的日子，便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同，因为物资钱财匮乏，她们会用皂荚水洗衣服洗澡洗头，因为要干脏活，她们会穿打着补丁的衣服，护肤打扮更是少之又少。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

    “我是花了钱，可我嫁给了你，你挣得钱不就是要拿给我花的？你为什么还要把咱们小家的钱都交到你妈那里？就是为了让她给我记这么一笔，来算算我究竟花了多少吗？况且，你每个月一半的补贴都给了你妈，你妈不就拿着这些钱补给你弟弟妹妹了吗？”

    饶是陆建军认清了赵雪，也实在没想到她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到底是太让人失望了，不由嗤笑着讽刺。

    “你花钱大手大脚，我怎么敢把钱交到你手上？怕是不出一月钱就没了，你还好意思说什么自己的小家？”

    “至于那一半的补贴，我出去这五年，鲜少回家，我爸病重之际是我弟弟妹妹在床前忙前忙后，我妈生病时也是他们两个在床前侍疾，他们替我向爸妈尽孝，就是都补给他们又怎么了？就这还是我妈强硬分出来一半给我存着，否则我只会全都给他们。更别说，当年这个当兵的名额都是我爸妈给我求来的，因为当年杏花村只有一个征兵名额，但我和程朔的条件都极为符合，最后只能选一个出来，是我爸妈求到了程家，用着之前的恩情让程朔主动放弃，所以这个名额才到了我手上。我欠了他们那么多，难道不应该多还一些吗？”

    这事他也是刚刚得知，还是陆母害怕陆建军听信了赵雪的话，觉得一家子都在扒着他吸血，自然不想隐瞒了，直接将此事透露出来。

    当年征兵一事他是不知道这其中内情的，虽然当时隐隐觉得程朔能力不差，很大可能会夺得最终的名额，但他并不想放弃。

    少年郎儿一腔热血，谁又不想出人头地、保家卫国？

    更何况，当兵对他们这种农民子弟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出路。

    但杏花村放下来的名额只有一个，他和程朔之间只有一人能够进入部队，上面给两人准备了一场加试。

    陆母那阵子因为这事心慌意乱的很，偶然听到征兵办里的人提到了这场比试，意外知道了是程朔得了这个名额。

    她心不在焉地回了陆家，和陆父商量了一下午，当天晚上便偷偷去了程家拜访。

    陆家对程家是有恩的，这一切还要从十多年前杏花村后山发生的那起野猪伤人事件说起。

    当时两家关系好，陆父和程父经常一起去山上打猎，那次两人也参与其中。

    彼时程母还怀着身孕，半夜突然惊醒发现丈夫不在身边，又隐隐听到了山上传来的噪杂声，看过去时影影绰绰有火光闪动。

    她大着肚子急得不行，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焦灼地叫醒儿子等在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