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姜柱子逃走后,因着面上火烧火燎的辣疼,本能地跑向了河边,蹲下就开始捧水洗脸。
河水的凉意逐渐缓解了火辣辣的刺痛,他总算能正常睁开眼睛视物。
随着痛感减少,他的思绪也渐趋明朗。
姜柱子开始琢磨那个丫头片子话语中的真实分量。
笑话,一个女子能当东家,说出去狗都不信。
定然是他二姐为了诓他,找人编的瞎话。
结果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紧接着两眼一黑,便一头栽进了河里。
静水深流,其下暗流涌动。
姜柱子的身躯一入水,便被水流卷走到数米之外,晕出一抹抹血色涟漪,又被迅速冲淡。
谢柏满眼遗憾,怎就是面朝上,而不是面朝下呢?
他随手将手中锋利的石块掷入河中,目光低垂时,就见衣摆上竟也溅了几滴血迹。
“麻烦。”
谢柏不耐地吐出两个字,蹲下身就着河水开始搓洗衣摆。
好在新鲜血渍用冷水最易清洗,只消两三下,几点血迹便荡然无存。
谢柏满意了,拧干衣裳站起身,刚要转身回家,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芦苇丛忽的一动。
“出来!”谢柏眸光冷凝,随手又从脚边捡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
他绝没看错,那处藏着一个人。
说不慌乱那是假的,毕竟这种事被人撞见,少不得要带来许多麻烦。
最关键的是,他不想让自家人知晓他做了什么。
但也只是片刻间的惊慌,他便回归了冷静,同时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无论如何,他必须将事态的发展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随着他离芦苇丛的距离越来越近,徐二赖简直快要哭出声。
他就是来拉个野屎而已,却莫名其妙撞见谢柏杀人。
他当时就害怕极了。
虽说他打小就是个混不吝,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事从没少干,也就今年有正事做后才收敛了脾性,可他再缺德,却也从未想过杀人。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正常人谁敢随便杀人?
他又不是变态!
可谢柏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眼睁睁看着他捡起一块大石头,悄无声息地走到那个男人身后,照着那人脑袋就狠狠砸了下去。
这一幕实在太具有冲击力,徐二赖当时若非死死捂着嘴,怕是真会忍不住尖叫出声。
若他不声不响躲着也没啥,可偏偏好巧不巧想打喷嚏。
他虽拼了命才将喷嚏憋回去,却也不小心撞得芦苇丛一阵晃动。
这下好了,被发现了。
徐二赖好绝望啊。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混子,遇到谢柏这种敢杀人的疯子,他只想逃。
可又哪里逃得掉。
况且自家还指着谢柏他大嫂过活呢。
徐二赖只好慢吞吞站起身,朝着谢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他这副神情,谢柏便知他目睹了一切,再问已经没有意义。
他不动声色盯着徐二赖,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可他哪知道,徐二赖被他那双幽黑的眸子盯着,后背“唰”的起了一层白毛汗。
太他娘的吓人了!
徐二赖瞬间顶不住了。
他跳出芦苇丛,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道:“我啥也没看见,谁也不会说,你就当从没见过我!”
谢柏望着他渐渐跑远,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句:“怂货。”
徐二赖无论是体力还是个头,都远在他之上,想要拿捏他,再简单不过。
当然,若他真敢这么干,自己必然也会找机会了结了他。
同时,谢柏也因此确认,徐二赖此人,对他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
将姜柱子留在河边的东西通通踢进河中,再将现场还原,谢柏这才脚步轻快回了家。
此时许樱桃刚将切好的萝卜倒进羊肉汤,馥郁浓香的羊肉香气在屋内四处飘散。
温暖,且令人安心。
见谢柏的衣摆湿了一大片,许樱桃好奇问道:“怎的湿成这样了?”
谢柏早已恢复成昔日温和又谦逊的模样,闻言笑道:“方才舀水洗手,不小心把水弄撒了。”
许樱桃便安排他去烧火,顺便将衣裳烤干,又闻声问:“先前没吓着吧?”
谢柏摇头,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哪里会吓着,多年愿望成真,他高兴都来不及。
另一边,徐二赖一口气跑回了家,直跑得嗓子一股铁锈味,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分不清是体力透支的热汗,还是心有余悸的冷汗。
此时,他娘和两个嫂子恰好从作坊归来,见状,他娘忙问他咋了。
徐二赖一口气灌了一大碗水,总算将心头惊惧压下几分,这才迟疑着开口。
“娘,假如啊,我说假如,你们要是看见村里有人干了坏事,打算咋办?”
他大嫂撇撇嘴,小声嘟囔:“那能有你坏?”
他娘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淡淡说道:“只要不是咱们自家的事,就少去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徐二赖抹了把脸,继续问道:“那万一,那个人是小东家的……”
“你可打住吧!”他娘赶紧叫停,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是小东家的话咱就更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当咱家如今顿顿能吃上细粮是托了谁的福?就算是小东家杀了人,咱也得帮她瞒着!”
两个嫂子也纷纷附和。
徐二赖顿时无话可说了。
既如此,他也再没必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他娘说得对,自家能过上好日子最重要,至于被谢柏杀了的那人是谁,关他屁事。
翌日,给各作坊的员工发完工钱,许樱桃将昨日自家发生的事同郑村长说了,郑家人大惊失色。
周婆子紧紧握住许樱桃的手,眼中满是忧虑:“樱桃,你家新房还得半个月才能建成,可让你们再住山脚下我实在不放心,反正你赵婶子他们平日里很少回村,你们就先搬过来住,这样我们也好照应着,成不成?”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以王家婶子为首的几个作坊小组长,一脸羞赧地踏进了郑家的堂屋。
许樱桃拍了拍周婆子的手,示意她先等一下,起身对几个组长笑道:“各位婶子,可是有事找我?”
王家婶子被推至众人之前,神色中带着几分难为情:“小东家,我们几个是代表作坊里所有姐妹们来的,有件事,我们大家伙儿心里头合计着,想跟您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