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
除了直接参战的大秦、西羌、西域诸国之外,就连北境匈奴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再加上明确站边匈奴的乌孙诸多部落以及为了生存不得不出兵牵制乌孙诸部的月氏,整个大秦周边算是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作为始作俑者的大秦帝国,内部倒显得风平浪静,除了各郡县比平日里多了一些巡街的衙役、兵士之外,好似一切如常。
豫州刺史府里,张良缓缓停下了手中的笔,用嘴轻轻吹了吹案上书信的墨迹,随后将其叠起,看向下方的杜京墨,开口道:“这封书信你带去咸阳交给扶苏,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西南鼎定之后,大秦又将多出一州之地,而这新任刺史一职,只怕是也会落在你的头上。”
杜京墨接过书信后却是黯淡一笑,“只怕如此大任落不到学生头上了,”说着不由得自嘲了起来:“学生做官以来,最大的官职便是如今的治中从事,论起实权,还不如一郡郡守,刺史这般重担,只怕是......”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这般垂头丧气,张良亦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才智过人,思绪周全,唯一不及的,就是这性子,骄躁不安,自视怀才不遇,认为只有高居庙堂才能一展胸怀,可你也不想想,庙堂之上的那些人物,那是单有才能便可以坐得稳那个位置的吗?”
一边说着,张良冷哼了一声,言语中也加重了一些严厉的口吻,正颜道:“你也是御前见过圣驾的人,怎么就听不明白扶苏的意思呢?”
“他与你说,赵西林已经到了韩信帐前效力,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想想,西羌一旦收归大秦治下,如何治理,派谁治理便是一大难题,那里的地势险要,比之昔日岭南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派你们这一文一武过去,相辅相成,最重要的是你们二人都根基不深,即便是做了封疆大吏,西南依旧可以掌握在朝廷的手里,还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人选吗?”
“学会揣摩圣心才是朝堂上的必修课,以你的性子,只怕是这辈子也学不会了。”
这番言语下来,杜京墨顿时恍然大悟,当即就要跪谢师恩。
“好了,这套虚礼就没必要了,还有一点你要记着,朝中那个高新政你要多加往来,此子日后,必是新贵。”
“弟子明白了,弟子告退。”
说罢,杜京墨刚要出门,却再次听见张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身形不由得一颤。
“记住,出了这个门,你我就再也没有了师徒情谊,日后,也莫要再在人前提起你我的师生往事。”
“恩师......”
“去吧,记着为百姓做些实事。”
随着杜京墨揖身一拜,那道背影也渐渐远离而去。
只剩下案前的张良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心中所想,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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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羌腹地,随着韩信、刘邦一个多月的围追堵截下来,西部联军主力已然所剩无几。
其中尤以先零、乌吾、钟存、卑浦、封养五大部落折损兵员最多,如今剩下的残部已经不到四成,就连那个昔日最是耀武扬威的先零王的首级也被挂在了秦军大营的高杆之上。
韩信军营内,属下将领来报:“启禀将军,这几日又有西羌残部递上了降书,乞求息战言和。”
韩信听后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示意其扔到一边。
那将领犹豫了片刻,还是壮了壮胆子,低声进言道:“将军,这段时间以来,弟兄们也厮杀的辛苦,不妨先与他们谈谈归降的条件,总好过他们做困兽之斗,徒增我部伤亡。”
这话一出,韩信明显一顿,随后缓缓抬起头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帅案下的那人。
“额......”那将领不知觉的咽了口唾沫,下一刻只感觉浑身发凉,赶忙拱了拱手说道:“是末将多嘴了......”
“去监军那儿领三十军棍。”
看着韩信再次低下的脑袋,那将领只得硬着头皮答了声“是”,然后便退下了。
“你说说看,为何本将军不接受西羌残部的请降之举?”
此时的帐内,除了韩信之外,就只有赵西林一人,所以这话明显是在问赵西林。
“西羌残部已无战力,此时请降,不是出于服,而是出于怕,日后难免有反复无常的举动,不如趁此机会一劳永逸,到那时,西羌境内再无兵卒,才更好统辖管理。”
韩信听后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说对了一半,比我帐下不少人都强些,为将者,目光要长远,若是他们日后降而复叛,岂不是今日我的失职?”
“一半?”赵西林却是眉头一挑,旋即躬身请教道:“敢问韩将军,另一半是......”
韩信这才将目光从案上的地图移开,看向这个陛下亲自指派来的赵西林,开口道:“以你之言,这剩下的西羌残部都得杀尽了才能免了他们降而复叛的后患,可你没有想过,这些兵卒是西羌腹地多少家庭的中流砥柱,若真是全部死在了我大秦的兵戈之下,这个仇怨,没有几代人可洗刷不掉,到了那个时候,人心向背,这西羌旧地如何治理?”
“那韩将军这是.......”
“我要的,不光是这些请降书简,更要的是他们归降的诚意,一种足以证明他们不会降而复叛,诚心归顺的诚意。”
听了韩信这话,赵西林先是一怔,刚要开口发问,却不料被韩信抢先问道:“刚才那将领在前线拼杀勇猛,数次身先士卒,可我依旧要打他三十军棍,你说说是为何?”
“军令如山,身为执行者,当坚定不移的执行主帅军令,若是每个将领都像他这般建言献策,自作聪明,主帅威仪何在?上下尊卑何在?”
“需知,军纪严明之军队,在于万众一心,而这颗心,便是一军统帅。”
韩信满意的点了点头。
陛下识人的眼光,还是那般毒辣。
就如当年,在南郡开阳县郊外一般。
昔日月下那一壶酒的滋味,直到现在,韩信还是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