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想永远沉浸在梦中吧,这样他就会一直存在了。
她曾梦到葫芦岛的决裂,看到他要了她几乎半身鲜血,也看到了他心口中箭孤身躺在湖面,睁开眼却没有了波光粼粼的湖水和他。
梦到他傲慢睥睨的眼神,吓唬她时的妖相,清醒时却又再也不见他的眼角眉梢。
梦到他白衣染血,万箭穿心,尸骨化血……
世间再无九命相柳。
而她的世界也自此失去了色彩。
没有郎君牵着天马从九曲红尘走向她。
也没有人再会欣赏她精湛的制毒手艺。
小夭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呢?”
“若是从未遇见,便不会想念。”
“可却偏偏遇到了,得不到,却又忘不了。”
相柳再也忍不住了,“小夭别说了,都过去了。”
“你现在得到了,已经得到了。”
小夭痴痴的笑了,“是啊,我已经得到了,真好。”
其实她即便前世不敢承认爱他,行为却已经说出了她的心。
玱玹曾经问过她,若是涂山璟和他为敌,自己当如何。
当时自己说,若是涂山璟是他的敌人,便也是自己的敌人。
而相柳,身为辰荣军师,一生与玱玹为敌,数次差点要了玱玹的命,自己却还是求了玱玹放过他。
相柳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如今话已说开,你可不能再反悔了。”
小夭认真的看向他,“我不悔,回来后的每一步我都不悔。”
前世说过你这样的人,即便死了,我也不会落一滴泪。
所以你珍藏了那滴泪珠,在你死时融入眼中流出,似乎是觉得那是我为你之死而落的泪。
但是你又何尝知道,在你死后我几乎夜夜夜不能寐,日日泪流满面。
我们都是口是心非之人。
相柳看着小夭,心中满是喜悦。
他知道的,只要他走向她,那么她便不会抛下他。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一切的?”
她真的很好奇,看他这样子,明明就不是那次为她整理衣服时刚想起。
相柳顿了一下,“整天问那么多做什么,聒噪。”
“让我来猜猜,肯定不会比我早。”
“是从沧海神桃树回来,去清水镇的时候?”
小夭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不对。”
“难道是我恢复皓翎王姬身份的时候?”
“也不对。”
“和防风邶同床共枕的时候?”
“不是。”
“难道是我在梅林暗杀的时候?”
“不可能。”
小夭一边说着一边否定,忽然灵机一动。
“莫不是,我在海底醒来的时候?”
看到他的身体一僵,小夭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
当时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对自己好似冷淡了许多,但是后面又恢复了,她便没有多想。
现在一想,真是破绽百出。
相柳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来了,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小夭手指点着下巴,似笑非笑,“所以,难怪那次神修你……”
话还没有说完,便是被他吻住了双唇。
他的唇瓣在她的双唇上轻轻摩挲,带着微凉和海水的清香,。
小夭明了,他害羞了。
时光跌跌撞撞,季节来来往往,人间熙熙攘攘,岁月匆匆忙忙,所愿,所不愿,皆不如心甘情愿。
如今你我二人皆是心甘情愿。
这一次,她终于得偿所愿,他亦心满意足。
相柳和小夭在矛盾尽消之后,相处起来比之前要更加自在。
他带着她在海底游玩,看海底花,看各色玳瑁,看斑斓多彩的鱼群,颜色各异的贝类。
心结彻底解开,小夭也放飞自我,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好在,她还知道轩辕王即将到来,她不能离开辰荣山太久。
玩了两日之后,便让相柳带她离开。
防风邶看着小夭入了府,只是一个背影便让他嘴角勾起。
阿念和玱玹现在在府中可谓是形影不离,每次小夭回来,都会看到两人在一起。
玱玹揶揄的看着她,“你可算是知道回来了,不然我可就没有办法向爷爷交待了。”
小夭不好意思的说道:“哥哥这是说什么呢?我说了会回来,自然到时候就会回来。”
玱玹摆手,一副你有理我说不过你的样子。
阿念自然帮玱玹说话,“姐姐这心情好了,说话也厉害了,又不是你让我帮你的时候了。”
小夭白了阿念一眼,女子外向,这还没有和玱玹成婚呢,就帮着玱玹说自己了。
阿念也不甘示弱的看着她。
玱玹看着眼前仿佛斗鸡似的两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小夭,我今日在这里是特地等你的,想要告诉你一声,外爷三日后到,我们后日便出发去泽州迎接他。”
小夭正色,“哥哥,我知道了,这两天我不会出远门的。”
得到这个回答,玱玹很满意。
而小夭因为答应了玱玹,便是连门都不怎么出了,自然也不能见到防风邶了。
左右时间短,她勉强能熬的住。
小夭难得有闲心在书房练字,显示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再靠近自己,而后便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调笑声,“好久不见,王姬殿下竟然如此雅兴在练字?不知邶可打扰了王姬?”
小夭赶紧放下手中的笔,兴高采烈的说道:“不会,不会,我练字也就是打发时间。”
然后又疑惑的看着他,“不过,我们不是昨日才见过吗?你这好久不见是从哪里得来的?”
防风邶嘴角含笑,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已隔三秋,自然是好久不见了。”
小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怪自己以前认不出来,一个嘴甜如蜜,一个寒冰彻骨,任谁也无法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啊。
他倒是不在乎小夭的笑,“能博王姬一笑,是邶之幸。”
小夭收敛了笑容,“多日不见思之如狂,我也想你。”
防风邶眼中的笑意更深了,眼神看到小夭刚刚练字的纸张,慢悠悠的走过去,“不知可否欣赏一下王姬的书法?”
小夭看到他的动作,赶紧过去,“不行,我的字不好,不能……”
但是她已经来不及了,纸已经到了防风邶的手中。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日日思君不见君。”
他的声音仿佛都变了,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夭,“这就是你练的字?”
小夭捂住自己的脸,“都说了让你不要看了。”
防风邶上前一步揽住她,“怎的现在脸皮变薄了?又不是你说我生疏的时候了?”
提到这个,小夭小脸一红忍不住捶了防风邶胸口一下,“别说了。”
防风邶却又忽然正经起来。
“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夜夜念卿无有卿。”
“小夭,我也想你的。”
小夭狡黠的笑了笑,然后忽然亲了一口防风邶的侧脸,“我已经知道你的思念了。”
防风邶唇角一勾,一把将小夭的腰揽住, 偏着头看向她,将另一边露出来,“还差一个。”
小夭俏脸一红,但是还是很配合的在他的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防风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有事来找王孙殿下,刚好路过王姬的书房。”
小夭呵呵一笑,“那可真是巧啊。”
“不过,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刚好她今天没去找他,刚好他就有事来找玱玹,刚好他就路过她的书房。
好一个刚好。
防风邶摸了摸鼻子,弯下腰,头靠在小夭的耳边,“缘分不缘分的我不知道,但是所有的偶然相遇,都是可以创造的,不是吗?”
小夭笑靥如花的看着他,“那就谢谢你耗尽心思的和我偶遇了。”
防风邶也不在意她的调笑,伸手牵住她,“走,我带你去寻欢作乐去,开心开心。”
别以为她不说,他就不知道,她其实对于这次见轩辕王也是紧张的。
那他作为一个合格的伴侣,自然要想法子哄她。
小夭顿了一下,“这两天我不便外出。”
防风邶一下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不会走远的,晚上会将你送回来的,我已经和玱玹说过了。”
一听他说已经和玱玹说过了,小夭也就放心了。
既然玱玹已经答应了,那就没问题了。
不过……
“你说的找玱玹有事,不会就是这个事吧?”
防风邶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无波的说道:“你想多了。”
小夭歪着头看着在前面拉着她走的人,还是那个嘴硬的相柳。
防风邶倒也说话算话,没有带着小夭离开辰荣。
他带着她到了一座山巅。
这里的风很大,防风邶额前的头发都被吹的飞起,俨然一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白雪,纯洁的不染尘埃。
从山巅向下俯视,雾气缭绕,白云翩翩,仿若仙境。
小夭看着远处,层峦叠嶂,山峦起伏,只一眼便让人心胸开阔。
忽然回头看向防风邶笑了一下。
防风邶走到她的身边,“笑什么?”
她伸出手将他的手拿在手中把玩手指,“我在比较,比较这仙境般的美景和郎君的美色,哪一个更加迷人。”
防风邶柔声问她,“那你比较明白了吗?”
她这时候却不想回答他了,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眨了眨眼睛,“明白什么?”
防风邶看着她俏皮活泼的样子,心中叹息,他拿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愣神,嘴上便多了一抹温润的触感,一触即离。
她的声音也响起,“自然是明白了,这美景于我,美则美矣,但是却没有郎君在我心中迷人。”
“若是没有郎君,这美景于我,毫无意义。”
防风邶的喉结滚动,紧紧的将小夭抱进怀中。
风将两人的衣衫吹起,纯白的衣角纠缠在一起,就如同两人的命运一般,早已深深的缠绕在一起。
“小夭,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他的心跳急促,而自己的也是一样。
他的声音略有颤抖,“你于我,亦如此。”
从来的小夭从未吝啬表达她的情谊,他自然不应该再退缩。
小夭想抬起头看相柳,但是刚抬起便被他按住,“让我抱一会。”
她又默默的环住他的腰。
她刚刚看错了吗?
虽只是抬头一瞬,但是她好像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点点泪光。
但是他心中传过来的喜悦,是藏也藏不住的。
她喜欢现在的他,喜欢两人直言不讳。
防风邶在将情绪平复好之后,便牵着她的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这座山因为高耸入云,故而山巅的气温一直都比较低,且时常会降雪。”
“以前,我一个人无事之时,便会到这里来,看看这纯白的世界,心中也愉悦一些。”
小夭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以前?
是在做防风邶的时候吧?
毕竟作为辰荣义军的军师,九命相柳,是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辰荣的。
许是防风邶动用了灵力,或者是刚好到了时候。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便飘起了大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入眼便是一片洁白。
雪花落在小夭的头顶,发上,衣服上……
她忍不住在雪中转起了圈,“好美啊……”
看着她这般开心,防风邶也忍不住笑意,不枉他……
小夭摊开手,接住一片雪花,六瓣雪花?
她看了一眼防风邶,嘴角微微翘起,谢谢你。
防风邶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她,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两人便对视上了。
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向着防风邶扑了过来,防风邶赶紧打开双臂接住她。
却不知道,她还有其他的心思。
小夭藏在身后的手露了出来,里面是一个雪球。
她将雪按在防风邶的脸上,然后哈哈大笑。
“这是报你以前拿雪球扔我的仇,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不可以生气。”
防风邶倒是没有生气,淡淡的点头,“有点道理,也行。”
“但是……”
“但是……”什么?
小夭的最后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一个雪球便落在了小夭的头顶。
不痛,但是……
哼,还真是睚眦必报。
防风邶淡淡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我可没有和你扯平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