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君还能说什么?
在一片寂静中,只能轻咳一声,“那旭贵人便试试吧。”
季月欢刚要迈步,南星便拉了她一下。
她顿时反应过来,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众:“……”
这拙劣的演技也是没谁了。
等到坐上去,季月欢就发现,这轮椅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专门做了贴合腰线的设计,让她坐着也不会太累,连她放脚的位置都刚好。
季予月还在教她用,武侯车的扶手边有机关,控制那些机关可以自己调转方向,另一侧则有暗格,可以放些点心零嘴儿。
妙啊。
季月欢觉得原主她爹真是个神人,这都能给倒腾出来……难怪在工部那地方都能混出头,这手艺,属实是这个时代的大国工匠了。
南星也试着推了推,眼前一亮,“看着重,但推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这个好!这样小主以后……”
她胳膊被季予月撞了一下,南星到嘴边的话立马一转:“小主的脚伤肯定好得快!”
祁曜君意味深长地瞟了季家人一眼,“季卿有心了。”
季予月嘴上还要卖一下乖:
“皇上哪里的话,家父这不都是为了造福百姓嘛。”
众:“……”
整个大曜能用得起你家这武侯车的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造福哪门子百姓?糊弄谁呢!
大概是感受了众人的怨念,季予阳轻咳一声,上前一步补充:
“家父一开始不确定这武侯车用什么材质最好,黄金相对柔软可塑性也高,这才斗胆尝试,为了凑齐这些黄金,臣弟半个身家都搭了进去,唉!”
众:“……”
呸!还哭穷!谁信!
季予阳被一堆同僚瞪得有些编不下去,季予风厚着脸皮接口:
“是真的,不过后来家父也发现,黄金的材质虽说确实可行,但成本还是太高昂……”
众人都不想说话了。
这还需要事后才发现?黄金诶!那么多的黄金诶!你搁那儿都融完了回头来说成本太高?求你们了,编个像样点的可以吗?
“……于是又研究了木材质的,哎,皇上您猜怎么着?”
祁曜君:“……木材质的也可以。”
季予风立马给祁曜君磕一个,“皇上真乃神人也!”
祁曜君:“……”
不,他不是神人,你们一家子才是。
什么人啊!脸皮厚到当着百官的面说瞎话!
季予月还搁旁边添把火:“其实木材的话更轻便,还能漆上喜欢的色彩,哪儿像旭贵人这个,又重又不能上漆,这黄金的颜色还是老气了些,衬不出旭贵人的娇媚,委屈旭贵人了。”
众人瞅了眼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旭贵人那一身霞色衣衫与那黄金的色泽交织,整个人往那儿一坐,便如同朝阳一般熠熠生辉,将她原本稚嫩的五官硬生生衬出几分贵气。
她本身气质就倦懒,偏生眉眼精致,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哪怕只是无心的一瞥都会让人觉得冷淡,更何况她平日里就爱耷拉个眉眼,看着就愈发冷傲,那通身的气派,说句大不敬的话,比之那坐龙椅上的皇上也不遑多让了!
你管这叫老气?
连季月欢都默了。
虽然她是受益人,但说句公道话,他二哥这话真的……贱嗖嗖的。
她回头不然叮嘱一下吧,太嚣张了也不行啊家人们,会出事的。
眼见百官气得恨不能撸起袖子跟季家兄弟打一架,祁曜君掩唇轻咳:
“行了,那便……那便委屈旭贵人吧。”
众:“……”
皇上您要不要听听自个儿在说什么?
虽然百官觉得离谱,但祁曜君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带了点儿真心实意。
主要是想起季月欢如今还住在洛悦宫后殿的倚翠轩,那地方……跟她身下的武侯车比起来,可真不怎么样。
她这位分还得再往上升升,挪个地儿才行。
他堂堂一国之君,此时居然莫名有一种,穷小子娶到富家千金,而富家千金还得靠娘家接济才能过活的感觉……
什么玩意儿!
祁曜君赶紧从脑海里甩掉这个怪异的念头,他真是魔怔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怎么会这么想?
“既然人到齐了,那便开宴吧。”
太监高声唱和,宫女们鱼贯而入,一碟又一碟精美的菜肴被呈上来。
季月欢坐上武侯车之后就没下来,由南星把她推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的位分是刚升的,时间匆忙座位也没来得及更换,她倒也不在意,美人位分低,位置也更角落,她乐得轻松。
旁的朝代宫廷宴会怎么样暂且不论,但大曜的宴会,食物方面是没得说的,菜肴精美味道也不错,季月欢就一直低头吃自己的,时不时抬头看两眼高台上表演的节目。
不过她确实兴趣不大。
古代的舞女确实相当专业,舞姿华丽唯美,服饰也漂亮,但季月欢好歹在现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各种晚会的漂亮舞蹈看过不知凡几。
什么?你说现代晚会隔着屏幕不如现场来得震撼?别闹了,屏幕好歹通过摄像头能给舞女们一个特写,现场有啥啊,舞女们远远地在高台上,来回变换舞姿甩着水袖,除了领舞那个衣服格外与众不同,能让季月欢有点儿印象,其他人季月欢都看不清谁是谁。
而且线下的演出她也不是没看过,华清宫的《长恨歌》,声、光、电、舞蹈融为一体,雨水,炮火,灯光,音效,运用到极致,还有背后整个骊山作配,舞蹈内容又有很强的叙事感,两个多小时看下来一点不让人疲倦。
眼下有什么?
美是美的,但也就是一些舞蹈动作而已,多看几眼反倒给季月欢看得眼晕,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东西打瞌睡。
祁曜君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落向她,见她兴致缺缺,抿了抿唇,目光扫向殿内其他人。
大部分人都盯着高台看得津津有味,眉宇间全是惊艳和赞叹,少许几个甚至看得入迷,连面前的美酒佳肴都顾不上享用。
只有她,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听到自己升位分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看到武侯车的时候也眸露惊喜,这会儿便又恢复成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的快乐如此短暂,转瞬即逝。
他莫名想起上次因为鄂阳兰的事情,他与她深聊,彼时他信誓旦旦,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救不了的人,他必能叫她平安喜乐一生。
可他好像从未做到,分明派了人保护她,却还是出了岔子,让她险些在冷宫出事,他甚至受诸多束缚,连为她做主都只能拐着弯。
祁曜君此前从不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有多失败,他登基后的这几年,不说政绩斐然,至少也是百废俱兴。虽然还有一系列的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但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唯独在她身上,他似乎俱是挫败。
他能给她的,似乎都是她不屑一顾的。
正想着,就见她偏过头,小声跟南星说了句什么,南星点点头,自角落悄无声息退下。
他难得起了好奇,想知道她叫南星去做什么,不过也没叫他等太久,南星很快回来,往季月欢的怀里递了一个东西。
他一怔。
发现那是一个瓶子,瓶子里的……是流萤?
她似乎有些爱不释手,双手捧着,指尖不住地摩挲。
瓶子里那点儿微弱的萤火倒映在她的眸中,那双平日里暗得不见天日的黑眸似乎也有天光乍破。
就只是……一些会发光的虫子?
他似乎对此很是不解,而台上的歌舞表演却在此时结束。
领舞的美人朝祁曜君的方向盈盈一拜:
“皎皎秋空八月圆,愿君岁岁年年安。妾恭祝皇上福祉无穷,与日月同辉!”
祁曜君被这声音唤回神,抬眼扫去,依稀记得是新进宫的秀女之一,姓秦?
他没什么印象,只是转头看了眼皇后,皇后端庄颔首:“今岁中秋,母后不在,也不用担心扰她老人家清净,臣妾便想着办得热闹些,也给新进宫的妹妹们一些机会。秦美人身段好,尤擅舞,为着今日献舞,可是练习了许久。”
祁曜君“嗯”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其实他方才都没怎么看,心思全在季月欢那边。
练习许久么?可也没叫她神色起半分波澜。
“既如此,那便赏吧。”
没说具体赏什么,甚至皇上的脸色都没半点儿变化,显然,秦美人这支舞并没能入皇上的眼。
秦美人心中失望,面上还得笑着谢恩。
后面的献艺还有许多,新进宫这批秀女也着实出色,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讨皇上的欢心,花样频出。
平心而论,这一年的中秋确实比往年热闹。
偏生今年多了个季月欢。
每次有人献艺,祁曜君眼角的余光都会不自觉飘向她。
但季月欢在现代实在见得太多了,歌舞,魔术,相声,小品,脱口秀,甚至音乐剧、舞台剧……好玩儿的不好玩儿的,新鲜的不新鲜的她都见识过了,相比之下古代的表演实在乏味。
既不好笑,内容也实在单薄。
——当然单薄,现代的艺术表演好歹是取悦大众,而她们只是为取悦一个男人。
再美再好又怎么样呢?季月欢并不会以此为乐,她只觉得她们可怜。
又一想,自己又比她们好到哪里去呢?于是心中那股厌烦更甚。
只有,只有掌心不时闪动的荧光,会给她些微的温暖。
所以到了后面,她几乎除了喝酒便是捧着那个瓶子发呆。
祁曜君从来不知道她那么能喝,见她始终兴致索然,他似乎也跟着游离在了那些热闹之外。当然了,他还有他作为帝王的职责,所以会在那些人献艺之后吩咐些赏赐。
直到月上中天,宴会的众人都有些醉意朦胧,丽妃忽然开口:
“新来的妹妹们甚是多才多艺,不过……怎的没瞧见旭美……噢,是旭贵人了。臣妾素听闻旭贵人才貌双绝,这么好的日子,旭贵人可不要藏着掖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