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昌风沉默了许久。
一般这种情况就代表了他不想说,放在往常祁曜君也不会再追问。
但今日这件事非同小可,祁曜君不可能放他就这么轻易糊弄过去。
见祁曜君寸步不让,昌风叹了一口气,终于动了。
【我事后曾检查莫七尸体,他没死是因为心脏相比旁人偏了两寸,所以你没能刺中要害,才叫他侥幸逃过一劫。】
祁曜君怔住。
居然……是这样……
心脏长偏,这样的人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怎的偏就给她遇上了?
他又想起他问她时,她垂着眸,嘴角牵着自嘲的弧度对他说:
“因为,我倒霉啊。”
仅仅只是回忆,他的心都如同被针扎了一般。
那痛不尖锐,但绵长,疼得人发闷。
祁曜君甩了甩头。
他不能被她的思维带跑偏,莫七最后不还是死了吗?某种意义上,又怎么不算一种不幸中的万幸呢?
他拧眉,“然后呢?这与你丢下天枢阁有什么关系?”
昌风摇头。
【若非旭贵人警醒,非要补刀,我等就此离去,后患无穷。】
当时季月欢看向他,要他帮忙,他因为和祁曜君差不多的判断,也觉得她小题大做,所以没有动。
他还记得季月欢拎着刀走向莫七时对他说的话:
“你也是一点都不谨慎的,这小子知道你是越家人了诶!他要是假死蒙混过去回头暴露你的身份怎么办?我这还不是在帮你?”
她在帮他。
而他在做什么呢?
袖手旁观,心里甚至觉得她疯疯癫癫,没事找事。
但凡,但凡他当时肯帮忙顺手补一下,她和祁曜君都不会坠崖。
【我欠她一个人情。】
祁曜君也是沉默。
他无法反驳,如果不是季月欢固执,真叫莫七活着离开,越家有人活下来的消息势必走漏,再深挖下去,天枢阁便岌岌可危。
他将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底牌。
“别说你,”祁曜君苦笑一声,“连朕都欠她一个人情啊。”
昌风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桌案上的字又换了一行。
【心中羞愧,无以为报,我决定,认她为主。】
最后四个字,祁曜君微微一惊。
“你……”
才说了一个字,细沙铺就的字又多了一行。
【但我不能带着天枢阁阁主的身份认主,否则她迟早有一天被你猜忌。我是报恩,而不是要将危险带给她,所以天枢阁,给你。往后我会护她周全,今日之事,必不再有。】
祁曜君看着昌风,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他一直知道,越家人素以重情重义着称。
若非重情重义,越家主不会在前朝皇帝已经民心尽失的前提下,还誓死效忠。
若非重情重义,越家上下几百口人,不会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昌风这棵独苗苗。
若非重情重义,昌风不会明知道他是皇帝,因着那曾救命之恩,还是帮他重建天枢阁。
哪怕他们之间相互戒备,但昌风素来也只求自保,从不曾背叛。
越家人,将“义”之一字,刻进了骨血。
当然,若非如此,昌风再出现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旧部回归,加入天枢阁,誓死追随。
祁曜君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用得这么放心,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昌风便永远不会背叛。
但他没想到,昌风的确没有背叛,却欠下另一个更大的人情,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于这件事他自己也有责任。
为什么说更大?
因为祁曜君之于昌风的恩情,只是对他个人的救命之恩。
但季月欢的那一刀,却不仅仅保住了昌风身为越家遗孤的秘密,更是保住了昌风身后,天枢阁无数旧部的性命。
前朝皇帝对情报组织的掌控,让百姓苦不堪言,早就对此深恶痛绝,若叫他们知道这个情报组织的人还在,势必会再掀波澜,不死不休。
届时祁曜君为了给百姓交代,很难不会作出和前朝皇帝相同的选择。
昌风哪怕不为自己,仅仅为了那批旧部,他也必须作出抉择。
显然,交出天枢阁,孑然一身认季月欢为主,已经是他权衡利弊后所能作出的最好的选择。
祁曜君理智上都能理解,但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你为何就总是笃定朕一定会猜忌?朕就不能当个明辨是非的君主吗?”
昌风默了默,最后还是缓缓摇头。
【这种事情不能赌,防患于未然。】
场面一度寂静。
许久之后,他才看向边上一直不说话的怀浊。
“你们商量好的?”
怀浊颔首,“具体情形少主都跟我们说了,旭贵人这个恩情我们都记下,也尊重少主的决定。”
祁曜君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光想着报恩,你的仇不报了?”
又静了一会儿,祁曜君看到昌风的嘴角抽了抽——他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无语。
果然下一秒,昌风又抛出一行字来:
【若不报仇,我把天枢阁给你干什么?】
天枢阁是祁曜君的底牌,是一把无形的利刃,给他不就是为了让他对付那个人的吗?
祁曜君:“……”